釋《詩經‧唐風‧羔裘》──緬懷已故大司徒

釋詩經《唐風羔裘》


 


薛元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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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

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豈無他人?維子之故。

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豈無他人?維子之好。

 

 

【詩義】

        詩人以有豹飾的羔裘,祭祀緬懷一位幫他們規劃國土的大司徒。

 

 

【注釋】

羔裘豹袪:小羊皮的外套,豹皮的袖口。羔裘,卿大夫、諸侯的服飾。此羔裘是用來祭祀用的祭品。

自:領導。

我人:我國人民。

居居:安頓人民的居處。

維:維持,維護。

子之故:子,指大司徒。故,《廣韻》:「舊也,事也。」子之故,您生前作過的事。

褎:衣袖。

究究:規劃居處的土地。

好:善行美德。

 

 

【翻譯】

小羊皮的外套,豹皮的袖口。您領導我們安頓人民居住的地方。難道沒有其他的領導者?他們都在維護您的生前措施。


小羊皮的外套,豹皮的袖口。您領導我們規劃人民居住的土地。難道沒有其他的領導者?他們都在維護您的善行美德。

 

 

【詩義辨正】

        此詩僅有二章,每章四句,而二章詩句幾乎重複。詩句不多,但歷來學者對此詩詩義卻有不少的不同看法。略舉數家看法如下:其一,《毛序》:「〈羔裘〉,刺時也。晉人刺其在位不恤其民也。」其二,王質《詩總聞》:「此朋友切責之辭。」其三,季本《詩說解頤》:「此國人美大夫能順民心而為治也。」其四,何楷《世本古義》:「晉文公釋憾于寺人披也。」其五,牟庭《詩切》:「刺大官不念貧賤交也。」其六,高亨《詩經今注》:「作者和一個貴族原是好朋友,但是由於他的地位卑賤,處境貧困,貴族看不起他了。他作這首詩,諷刺貴族。」其七,程俊英《詩經譯注》:「這大約是一個貴族婢妾反抗主人的詩。」其八,袁梅《詩經譯注》:「這是一個失戀的女子對愛人表白心迹的歌。雖則她的愛人傲慢無禮,但她仍是一片赤誠的對他傾訴衷腸。」各家看法不一,何者為是?

本文認為,此詩兩章同義並舉:「羔裘豹袪」與「羔裘豹褎」同義並舉,「自我人居居」與「自我人究究」同義並舉,而「子之故」與「子之好」同義並舉。在解此詩詩義之前,先談談詩句「維子之故」與「維子之好」的主語是誰?〈杕杜〉「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其本意為:「豈無他人?他人不如我同父」、「豈無他人?他人不如我同姓」。也就是說,「不如我同父」與「不如我同姓」的主語都是「他人」。相同句式,則此詩「維子之故」與「維子之好」的主語也都是「他人」。

維,動詞,維持、維護。「維子之故」、「維子之好」,維護「子之故」、維護「子之好」。「子之故」與「子之好」究竟指甚麼,值得他人去維護?本文認為,「子之故」與「子之好」指「自我人居居」與「自我人究究」。自,《玉篇》、《廣韻》:「率也。」我人,我們,指晉國人民。居,《廣韻》:「處也,安也。」居居,安頓人民的居處。「究究」與「居居」同義並舉,則「究究」必然跟人民的居處有關。《禮記‧王制》:「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量地、度地的目的在規劃土地的大小。究,謀也。究究,規劃居處的土地。

「子」的身分為何?《鄭箋》:「羔裘豹袪,在位卿大夫之服也。」又,《檜風‧羔裘》,《鄭箋》:「諸侯之朝服,緇衣羔裘。」所以,「子」的身分應該是卿大夫或諸侯。詩人以「我人」與「子」對稱,則「子」不是晉國國君,而是周廷官員。《周禮‧地官》:「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大司徒是為卿大夫,且掌管天下土地之圖與人民之數,而「子」率領我們居居、究究,則「子」是一位大司徒。故,《廣韻》:「舊也,事也」。如果「子」還活著,為何詩言「維子之故」?所以,「子」已故,「子之故」指「子」生前作過的事。此詩詩人以有豹飾的羔裘,來祭祀緬懷一位幫助他們規劃國土的大司徒。

 

 

【詩義回顧】

(1)      《毛序》:「〈羔裘〉,刺時也。晉人刺其在位不恤其民也。
」《正義》:「刺其在位不恤其民者,謂刺朝廷卿大夫也。以在位之臣,輔君為政,當助君憂民,而懷惡於民,不憂其民,不與相親比,故刺之。」

(2)      朱熹《集傳》:「此詩不知所謂,不敢强解。

(3)      嚴粲《詩緝》:「昭公有曲沃之偪,孤危將亡,而其臣又不為保障之謀,時事大可憂也。故曰刺時。

(4)      王質《詩總聞》:「此朋友切責之辭。切責之中,忠厚所寓。此風亦可嘉也。」

(5)      季本《詩說解頤》:「此國人美大夫能順民心而為治也。」

(6)      申培《詩說》:「〈羔求〉,晉文公好賢而國人美之,興也。」

(7)      何楷《世本古義》:「晉文公釋憾于寺人披也。」

(8)      牟庭《詩切》:「〈羔裘〉,刺大官不念貧賤交也。」

(9)      高亨《詩經今注》:「作者和一個貴族原是好朋友,但是由於他的地位卑賤,處境貧困,貴族看不起他了。他作這首詩,諷刺貴族。」

(10)  程俊英《詩經譯注》:「這大約是一個貴族婢妾反抗主人的詩。」

(11)  屈萬里《詩經詮釋》:「此蓋愛美其在位者之詩。」

(12)  袁梅《詩經譯注》:「這是一個失戀的女子對愛人表白心迹的歌。雖則她的愛人傲慢無禮,但她仍是一片赤誠的對他傾訴衷腸。」

 

 

【詞意回顧】

羔裘豹袪

(1)      《毛傳》:「袪,袂也。本末不同,在位與民異心自用也。」《正義》:「袂是袖之大名,袪是袖頭之小稱。

(2)      《鄭箋》:「羔裘豹袪,在位卿大夫之服也。

(3)      《集傳》:「羔裘,君純羔,大夫以豹飾。」

(4)      嚴粲《詩緝》:「羔裘上下通服,君純羔,大夫間之以羔皮為裘,以豹皮飾袖口也。

(5)      王質《詩總聞》:「羔裘,朝服。豹飾,戎服。

(6)      牟庭《詩切》:「此袪當謂衣後裾也。

(7)      高亨《詩經今注》:「羔裘,羔皮襖。袪,袖也。周代人的皮襖,毛在外面,貴族用豹皮鑲上袖口,以為美觀。

自我人居居

(1)      《毛傳》:「自,用也。居居,懷惡不相親比之貌。

(2)      《鄭箋》:「其(在位卿大夫)役使我之民人,其意居居然有悖惡之心,不恤我之困苦。

(3)      《正義》:「《釋詁》云:『由,用也。自,由也。』展轉相訓,是自為用也。《釋訓》云:『居居、究究,惡也。』李巡曰:『居居,不狎習之惡。』孫炎曰:『究究,窮極人之惡。』此言懷惡而不與民相親,是不狎習也。用民力而不憂其困,是窮極人也。

(4)      嚴粲《詩緝》:《箋》曰:『我人,我人民也。』自,從也。舊以為用,今不從。

(5)      季本《詩說解頤》:「居居,各安其所也。」

(6)      何楷《世本古義》:「自,從也。自我人者,從我等同行之人。居,通作倨。倨之為言,傲也。曰居居者,《毛傳》云:『懐惡不相親比之貌。』」

(7)      李元吉《讀書囈語》:「居居,謂從其邑而居者非一也。」

(8)      胡承珙《毛詩後箋》:「云此羔裘而豹袪者,我人也,乃用是居居然懷惡不相親比,何也?『自我人居居』猶言我人自居居,倒裝句耳。」

(9)      馬瑞辰《傳箋通釋》:「《荀子‧子道篇》:『子路盛服見孔子,子曰:「由,是裾裾何也?」』楊倞《注》:『裾裾,衣服盛貌。』此詩『居居』承上『羔裘豹袪』,正當讀為裾裾,言其徒有此盛服也。我,詩人我在位者。謂自我在位之人,皆徒有居居之盛。」

(10)  高亨《詩經今注》:「自,對於。我人,猶今語所謂『吾人』、『我個人』。居居,借為倨倨,驕傲。」

(11)  程俊英《詩經譯注》:「自,對于。我人,我們。居居,借為倨倨,態度傲慢。」

(12)  屈萬里《詩經詮釋》:「居居,讀為裾裾,衣服盛貌:馬瑞辰說。自我人居居者,謂其裾裾然華盛之裘,出自我人也。」

(13)  李辰冬《詩經通釋》:「居居,讀為裾裾,服盛貌(馬瑞辰說)。自我人居居,自是我的人兒做得這麼漂亮。」

(14)  袁梅《詩經譯注》:「自我人,我的人(我的愛人)。居居,即倨倨,傲慢無禮,是厭惡之狀。」

豈無他人,維子之故。

(1)      《鄭箋》:「此民,卿大夫採邑之民也,故云豈無他人可歸往者乎?我不去者,乃念子故舊之人。

(2)      季本《詩說解頤》:「服此羔裘者從我所欲而為治,故人人各安其所,各盡其分。而他人之分治者,亦體大夫之意而皆有恩及人,故曰豈無他人。然皆大夫之所倡率也,故特歸美焉。」

(3)      馬瑞辰《傳箋通釋》:「故之言,固也。固猶撫也。故舊謂之故,能愛好其故舊之人亦謂之故,『維子之故』猶言維子之好也。

(4)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之,讀為是,助動詞。

(5)      高亨《詩經今注》:「之,是也。故,故人。此句言唯你是我的故人。」

(6)      袁梅《詩經譯注》:「他人,指別的男子。維,系。因為。為了。之故,是婟,故:似為婟之通假。婟:愛。眷戀。鍾情。或稱女子所私之人曰婟嫪。」

(7)      余培林《詩經正詁》:「維,以也,因也。子,指作者所愛之人,即上文『我人』中之一人,絕非『羔裘豹袪』者。」

(1)      《毛傳》:「褎,猶袪也。

(2)      王質《詩總聞》:「古文袖作褎,音袖。

究究

(1)      《毛傳》:「究究,猶居居也。」

(2)      嚴粲《詩緝》:「究究,言察察也。」

(3)      季本《詩說解頤》:「究究,各盡其分也。」

(4)      何楷《世本古義》:「究,《說文》云:『窮也。』曰究究者,窮極其惡,不留餘地也。」

(5)      李元吉《讀書囈語》:「究究,謂就其庭而質成者亦非一人也。」

(6)      胡承珙《毛詩後箋》:「王逸《楚辭九章嘆章句》曰:『究究,不止貌也。』其訓與孫炎『窮極』義相通。」

(7)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究讀為叴。《說文》:『叴,高氣也。』通作仇。《爾雅‧釋訓》:『仇仇,傲也。』究究即仇仇矣。」

(8)      屈萬里《詩經詮釋》:「究、糾音近。魏風葛履毛傳:『糾糾,猶繚繚也。』繚繚即繚繞,張衡南都賦:『修袖繚繞而滿庭』;李善注云:『繚繞,袖長貌。』蓋袖長乃能繚繞也。此究究,當亦長袖繚繞之貌。」

(9)      李辰冬《詩經通釋》:「究究,講究。」

(1)      季本《詩說解頤》:「好,言其善也。

(2)      何楷《世本古義》:「好,以情言謂懽好也。

(3)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好,故讀為顧,眷念也。」

(4)      高亨《詩經今注》:「好,好友。此句言唯你是我的好友。」

(5)      袁梅《詩經譯注》:「好,愛戀。」

(6)      余培林《詩經正詁》:「好,情好也。此與上章『維子之故』為互文,言因子情好之故,故不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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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詩經‧陳風‧東門之枌》──大姬祈神求子

釋詩經《陳風‧東門之枌》

  

薛元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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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

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績其麻,巿也婆娑。

穀旦于逝,越以鬷邁。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詩義】

陳胡公描寫其妻大姬在宛丘的社樹下婆娑起舞,以祈神求子。

【注釋】

枌:白榆樹。

宛丘:陳國東門外的祭祀場所。

栩:柞櫟樹。

子仲之子:武王的女兒,大姬也。

婆娑:舞蹈以祈神。

穀旦于差:穀,善。旦,日出。于,正在。差,分別,指日出將大地由暗轉明。

南方之原:宛丘南方的平原。

不績其麻:不,丕也。其,指下文的巿,參與祈神的大夫。不績其麻,大肆編織大夫們的麻衣。

巿也婆娑:巿,指大夫。巿也婆娑,大夫們也跟著「子仲之子」婆娑祈神。

穀旦于逝:逝,消逝、遠離。穀旦于逝,美好早晨的日子正在遠離。

越以鬷邁:越,度也,指度日子。鬷,動詞,數也。邁,步也,此指時間行走的步伐。越以鬷邁,以數時辰來度過日子,形容度日如年。

視爾如荍:視,養也。爾,指子仲之子,即大姬。荍,錦葵。視爾如荍,像照顧錦葵一樣的小心呵護妳。

貽我握椒:握,一把。握椒,比喻多子。貽我握椒,希望妳送給我一堆孩子。

【翻譯】

東門外的白榆樹與宛丘上的柞櫟樹,武王之女大姬在樹下婆娑起舞以娛神。

美好的日出正使大地由暗轉明,日光照射在宛丘南方的平原上。命人大肆編織麻料以做成祭服,穿上祭服的大夫們也跟隨著大姬婆娑起舞。

美好的日出即將遠去,我卻度日如年以數時辰來度過每一天。像照顧錦葵花般細心的呵護妳,希望妳送我一堆孩子。

【詩義辨正】

此詩詩義,《毛序》認為:「疾亂也。幽公淫荒,風化之所行,男女棄其舊業,亟會於道路,歌舞於市井爾。」幽公,陳國國君,在位之世在周厲王之時。1《正義》:「男棄其業,子仲之子是也。女棄其業,不績其麻是也。會於道路者,首章上二句是也。歌舞於市井者,婆娑是也。」「首章上二句」指「東門之枌,宛丘之栩」。二章「南方之原」,《鄭箋》:「南方原氏之女。」末章「視爾如荍,貽我握椒」,《鄭箋》:「男女交會而相說,曰我視女之顏色美如芘芣之華然,女乃遺我一握之椒,交情好也。」依毛、鄭的訓解,

「子仲之子」是男,「南方之原」是女,「我」指子仲之子,「爾」指男方之原,此詩述說男女相歡相悅之事。

上述毛、鄭的訓解相當可疑。首先,「東門之枌,宛丘之栩」指道路嗎?詩明言「子仲之子,婆娑其下」,為何解成「會於道路」?其次,既稱「南方原氏」,則「原氏之女」是一位外國貴族之女。一位外國貴族之女跑到陳國,跟「子仲之子」相會於道路,歌舞於市井,有此可能嗎?再者,「我」是詩人自稱,與「子仲之子」同指一人嗎?

婆娑,《毛傳》:「舞也。」市也婆娑,《毛序》認為是「歌舞於市井」。然而,歌舞的目的是甚麼?《漢書‧地理志》:「陳國,今淮陽之地。陳本太昊之虛,周武王封舜後媯滿於陳,是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婦人尊貴,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陳詩》曰:『坎其擊鼓,宛丘之下,亡冬亡夏,值其鷺羽。』又曰:『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此其風也。」師古《注》:「鷺鳥之羽以為翿,立之而舞,以事神也。婆娑,舞貌也。亦言枌栩之下,歌舞以娛神也。」金其源《讀書管見》:「《史記‧封禪書》:『禱豐枌榆社。』《集傳》引張晏曰:『枌,白榆也。』《爾雅‧釋木》:『栩,杼。』郭云:『柞樹也。』陸璣《疏》:『今柞櫟也。』《莊子‧人間世》:『見櫟社樹。』是枌即枌榆,栩即杼也。枌栩者,社所樹木也。東門之枌,宛丘之栩者,即《周禮》所謂各樹其土所宜,以名其社也。《傳》云:『枌,白榆也。栩,杼也。』明二者皆社樹。」社是祭祀土地神的地方,枌、栩是社樹,在社樹下歌舞的目的當然在娛神。總之,首章指「子仲之子」在東門與宛丘的社樹下祭祀拜神。

在社樹下婆娑,應是陳國國內的祭祀活動。將「南方之原」指為「南方原氏之女」,極為不妥。《爾雅‧釋地》:「大野曰平,廣平曰原。」原,廣大平坦的郊野。李辰冬《詩經通釋》:「《讀史方輿紀要》(卷四十七)於陳洲(即今河南淮陽縣)宛邱說:『洲城南三里,高二丈。』……宛丘在陳城之南,『南方之原』當指宛丘。」然而,宛丘上有栩樹,而「原」的地勢廣大而平坦,其上不可能有栩樹。本文認為,「南方之原」不指宛丘,而是指指宛丘南方的平原。

「不績其麻,市也婆娑」緊接在「南方之原」的後面,則「不績其麻,市也婆娑」的地點就在「南方之原」。南方之原不可能有市井,《毛序》「歌舞於市井」的說法,顯然有誤。「市也婆娑」,與〈墓門〉「夫也不良」同一句市,主語為「市」。前文提到「子仲之子」婆娑於宛丘的栩樹下,則「市也婆娑」指「市」也跟著「子仲之子」婆娑於南方之原。很顯然,「市」指人。本文認為,「市也婆娑」的「市」是「巿」的形近之譌。

巿,《說文》:「韠也。上古衣蔽前而已,巿以象之。天子朱巿,諸侯赤巿,大夫葱衡。」《曹風‧侯人》「三百赤芾」,《毛傳》:「芾,韠也。一命縕芾黝珩,再命赤芾黝珩,三命赤芾蔥珩。大夫以上赤芾乘軒。」《釋文》:「祭服謂之芾。」巿通芾,大夫以上所穿的祭服。既然「巿也婆娑」的「巿」指人,則這裡的「巿」指穿著祭服的大夫。「市也婆娑」上承「不績其麻」,績麻的目的在製作祭服。不,讀為丕,大也。不績其麻,大績其麻,以麻草編織了很多祭服。

宛丘在上,「南方之原」在下。「子仲之子」在宛丘婆娑起舞,一群大夫在「南方之原」跟著婆娑起舞。顯然,「子仲之子」是主祭者。「子仲之子」是誰?在宛丘上面婆娑起舞以娛神的人,令人想起〈宛丘〉「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的「子」。本文認為,「子仲之子」就是〈宛丘〉的「子」,武王之女大姬。武王是文王二子,所以詩稱「子仲」。

婆娑的目的在娛神而求神,此詩「婆娑」的目的在求甚麼?關鍵應該在三章的「荍」與「椒」二字上。荍,荊葵、錦葵。椒,花椒,常用來比喻多子。視,養也。「視爾如荍」,將妳像錦葵花一樣的照顧著。「貽我握椒」,希望妳送我一堆小孩。顯然,此詩「婆娑」的目的在求子。「視爾如荍」的「爾」指「子仲之子」,即大姬,而大姬為陳胡公之妻,則「貽我握椒」的「我」即是陳胡公,也就是此詩的作者。此詩是陳胡公描繪大姬在宛丘祈神求子的詩作。

【詩義回顧】

  1. 《毛序》:「〈東門之枌〉,疾亂也。幽公淫荒,風化之所行,男女棄其舊業,亟會於道路,歌舞於市井爾。」

  2. 歐陽修《詩本義》:「陳俗男女喜淫風,而詩人斥其尤者。」

  3. 朱熹《集傳》:「此男女聚會歌舞,而賦其事以相樂也。」

  4. 季本《詩說解頤》:「陳俗淫蕩,每以賽神會男女,如仕族之女亦出遊焉。因男子悅己而贈遺之。此淫俗也,故詩人賦其事而刺之。直刺子仲之子,而又言不績其麻,其為刺明矣。」

  5. 何楷《世本古義》:「〈東門之枌〉,刺陳風也。巫覡盛行,女子往往棄其業而觀之。」

  6. 姚際恆《詩經通論》:「《大序》謂『男女淫荒』,是寬泛語。何玄子謂『陳風巫、覡盛行』,似近之。」

  7. 牟庭《詩切》:「〈東門枌〉,詠神叢歌舞之會也。」

  8. 方玉潤《詩經原始》:「〈東門之枌〉,巫覡盛行也。」

  9. 高亨《詩經今注》:「諷刺女巫的詩。」

  10. 余培林《詩經正詁》:「此男女相悅、男子戲謔女子
    之詩。男即詩之作者,女即子仲之子。」

【詞意回顧】

枌、栩

  1. 《毛傳》:「枌,白榆也。栩,杼也。」

  2. 《正義》:「《釋木》云:『榆白,枌。』孫炎曰:『榆白者,名枌。』郭璞曰:『枌,榆,先生葉,卻著莢,皮色白。』是枌為白榆也。」「『栩,杼』,《釋木》文。郭璞曰:『柞樹也。』陸機《疏》云:『今柞櫟也,徐州人謂櫟為杼,或謂之為栩。其子為皂,或言皂斗,其殼為斗,可以染皂。今京洛及河內多言杼斗。謂櫟為杼,五方通語也。』」(見《唐風‧鴇羽》)

  3. 牟庭《詩切》:「枌榆皆神叢也。《秦策》『恒思有神叢,高《注》曰:『神祠叢樹也。』」

  4. 金其源《讀書管見》:「《史記‧封禪書》:『禱豐枌榆社。』《集傳》引張晏曰:『枌,白榆也。』《爾雅‧釋木》:『栩,杼。』郭云:『柞樹也。』陸璣《疏》:『今柞櫟也。』《莊子‧人間世》:『見櫟社樹。』是枌即枌榆,栩即杼也。枌栩者,社所樹木也。東門之枌,宛丘之栩者,即《周禮》所謂各樹其土所宜,以名其社也。《傳》云:『枌,白榆也。栩,杼也。』明二者皆社樹。」

子仲之子

  1. 《毛傳》:「子仲,陳大夫氏。」

  2. 《鄭箋》:「之子,男子也。」

  3. 《集傳》:「子仲之子,子仲氏之女也。」

  4.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以下文婆娑觀之,字皆从女,則子仲之子即女巫是也。」

  5. 牟庭《詩切》:「子仲之子,陳之名巫美女歌舞樂神者。」

  6.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引黃山曰:「《詩》『婆娑其下』與『市也婆娑』即是一人。下章『不績其麻』則『子仲之子』,亦猶『齊侯之子』、『蹶父之子』,明是女子。《箋》……以子為男子,非也。」」

婆娑

  1. 《毛傳》:「婆娑,舞也。」

  2. 《集傳》:「婆娑,舞貌。」

  3. 嚴粲《詩緝》引張子曰:「婆娑不必是舞,但裴徊翺翔之義。」

  4.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婆,《說文》作媻,云:『奢也。』奢者,張也。娑,《說文》云:『舞也。』李巡云:『婆娑,盤辟舞也。』舞所以娯神,或婆娑于枌之下,或婆娑于栩之下。明其非一時,非一處也。」

穀旦于差

  1. 《毛傳》:「穀,善也。」

  2. 《鄭箋》:「旦,明。于,曰。差,擇也。朝日善明曰相擇矣。」

  3. 《釋文》:「旦,本亦作『且』,茍且也。」

  4. 《正義》:「旦謂早朝,故為明也。」「朝日善明,無陰雲風雨」

  5.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穀,《爾雅》云:『善也。』旦,早朝也,本一日之始而言。孔以無陰雲風雨謂穀旦,是也。」

  6. 牟庭《詩切》:「穀,乳也,謂哺乳小兒也。且,當讀為姐。于,當讀為吁。穀且于嗟,言群眾來觀者。如子謂之穀,女子謂之姐,皆見歌舞之美,而吁嗟歎之也。」

  7. 高亨《詩經今注》:「穀,善也。穀旦,即吉日。于,猶而。差,讀為徂,往也。」

  8. 余培林《詩經正詁》:「穀旦,謂良辰、吉日也。于,語詞。《爾雅‧釋詁》:『于,爰、曰也。』猶今語『於是』。差,《爾雅‧釋詁》:『差,擇也。』擇謂擇時(即穀旦),《正義》解為擇人,誤矣。

南方之原

  1. 《毛傳》:「原,大夫氏。」

  2. 《鄭箋》:「南方原氏之女。」

  3. 《正義》:「《春秋》莊二十七年,『季友如陳,葬原仲』。是陳有大夫姓原氏也。」

  4. 歐陽修《詩本義》:「南方之原,毛以為陳大夫原氏,而鄭因以此原氏國中之最上處,而家有美女。附其說者遂引《春秋》『莊公時季友如陳葬原仲』為此原氏,且原氏陳之貴族宜在國中,而曰南方之原者,何哉?據詩人所陳,當在陳國之南方也,而說者又以不績其麻而舞於市者,遂為原氏之女,皆詩無明文,以意增衍而惑學者,非一人之失也。……蓋男女淫奔多在國之郊野,所謂南方之原者,猶東門之墠也。」

  5. 嚴粲《詩緝》引李氏曰:「毛鄭以原為陳大夫氏,不若歐陽氏以為南方原野,其說簡徑。」

  6.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爾雅》云:『廣平曰原。』又,《說文》云:『高平之野曰原。』南方之原,高明之地。」

  7. 牟庭《詩切》:「原,猶言田野也。」

  8.  高亨《詩經今注》:「原,高平之地。」

  9. 余培林《詩經正詁》:「原,《爾雅‧釋地》:『廣平曰原。』南方之原,指婆娑之所,即枌、栩之下。

不績其麻

  1. 《鄭箋》:「績麻者,婦人之事也,疾其今不為。」


  1. 嚴粲《詩緝》:「〈七月〉《疏》曰:績,緝麻之名。

市也婆娑

  1. 《鄭箋》:「彼原氏之女即不復績麻於市也,與男子聚會,婆娑而舞。

  1.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市,即南方之原之市也。

  2.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市疑當為。為舞蹈,故曰『也婆娑』。

  3. 高亨《詩經今注》:「市,市場。(《潛夫論》引市作女,比今本《毛詩》更好。)」

  4. 屈萬里《詩經詮釋》:「市,當作芾。古市、芾、沛等字通。《漢書‧禮樂志》:『靈之來,神哉沛。』注云:『沛,疾貌。』此狀其舞之疾速。

于逝

  1. 《毛傳》:「逝,往。

  1.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逝,往也。此穀旦之時,既知子仲之子所在,因往而從之。

  2. 牟庭《詩切》:「于逝,謂吁嗟歎美而去也。

  3. 馬瑞辰《傳箋通釋》:「于逝,猶吁嗟也。逝、噬古通用。」

越以鬷邁

  1. 《毛傳》:「鬷,數。邁,行也。


  1. 《鄭箋》:「越,於。鬷,揔也。」「於是以揔行,欲男女合行。

  2. 《集傳》:「越,於。鬷,衆也。邁,行也。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越,《爾雅》云:『於也。』鬷,通作總。《說文》云:『聚束也。』孔云:『麻縷,毎數一升用繩紀之。』邁,《爾雅》云:『行也。』鬷邁,言挾其麻總而行,不暇績也。

  4. 牟庭《詩切》:「越以鬷邁,言踰越儕伍,遠結歸伴,湊聚而行也。

  5. 高亨《詩經今注》:「越,發語詞,猶維。以,拿着。鬷,一種鍋。邁,遠行。帶着鍋走,以備在路上做飯。」

  6. 屈萬里《詩經詮釋》:「越以,猶于以,爰以,語詞也。鬷,音總,一讀平聲,總也,合也(義本鄭箋)。邁,行也。鬷邁,共行也。

視爾如荍

  1. 《毛傳》:「荍,芘芣也。

  1. 《鄭箋》:「我視女之顏色美如芘芣之華然。

  2. 《正義》:「舍人曰:『荍,一名蚍衃。』郭璞曰:『今荊葵也,似葵,紫色。』謝氏云:『小草,多華少葉,葉又翹起。』陸機《疏》云:『芘芣,一名荊葵,似蕪菁,華紫,綠色可食,微苦。』是也。

  3. 《集傳》:「越,於。鬷,衆也。邁,行也。

  4.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此以同時凑集而觀子仲婆娑者,其人亦如蚍衃開華之盛,故曰視爾如荍。舊說皆謂以荍華比女色,似未合。

  5.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荍,讀為莍。《爾雅‧釋木》:『朻者聊。』馬瑞辰曰:『朻梂古音同,朻即莍也。』案朻收俱從丩聲,朻通莍,則荍亦可通莍矣。莍即椒莍(詳〈椒聊篇〉),故上曰『視爾如荍』,下曰『貽我握椒』。」

貽我握椒

  1. 《毛傳》:「椒,芬香也。

  1. 《鄭箋》:「女乃遺我一握之椒。

  2. 季本《詩說解頤》:「握椒,一握之椒。椒,芬芳之物也。視爾如荍,愛之甚也。貽以握椒,知其愛己,而以香物致慇懃也。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握,《說文》云:『搤持也。』陸佃云:『持五指也。在外為持,在內為握。』椒,毛云:『芬香也。』按《周禮》『女巫掌歳時祓除釁浴』,注謂:『如上已修禊,以薫草藥沐浴滌邪穢。』椒之實芬香,故子仲之子取以相貽,亦辟除不祥之意。

  4. 馬瑞辰《傳箋通釋》:「椒亦巫用以事神者,《離騷》『巫咸將夕降兮,懷椒而要之』,王逸《注》『椒,香物,所以降神』是也。詩言『貽我』者,蓋事神畢因相贈貽耳。

  5. 高亨《詩經今注》:「貽,贈。握,一把。椒,即花椒,味香。巫者用椒共神。此句言女巫以椒贈送人。

1
《史記‧陳杞世家》:「幽公十二年,周厲王奔于彘。二十三年,幽公卒,子釐公孝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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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詩經‧陳風‧墓門》──洩冶的控訴

釋詩經《陳風‧墓門》

 

薛元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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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

墓門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國人知之。知而不已,誰昔然矣。

墓門有梅,有鴞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訊之。訊予不顧,顛倒思予。

【詩義】

此詩是洩冶死前的控訴。陳靈公與大夫孔寧、儀行父,在朝廷上公然喧染他們與夏姬的私通,無恥之極。洩冶直諫陳靈公,希望陳靈公改正。陳靈公卻將洩冶進諫的事情告訴孔寧與儀行父,他們二人因此殺了洩冶。

【注釋】

墓門:墓地之門。

:荊棘。

:《說文》:「析也。」劈開也。

夫也不良:夫,大夫也。良,善也。此句指大夫也跟著國君胡作非為。

不已:不止,不改也。

誰昔然矣:然,指「夫也不良」。此句是說:以前有誰是這個樣子?

:貓頭鷹。

萃止:棲息。

歌:頌詠。指頌詠諫言。

:勸戒也。

訊予:我的勸戒。

顛倒:顛倒,指顛倒是非。

思予:我的思慮、用意。

 

【翻譯】

墓地門口長了荊棘,用斧頭劈開清除它們。大夫也跟著國君胡作非為,國人都知道他們的惡行。即使國人都知道他們還依然故我,以前有誰像他們一樣?

墓地門口長了梅樹,有貓頭鷹棲息在樹上。大夫也跟著國君胡作非為,頌詠諫言來勸戒他們。他們不但不理睬我的勸戒,反而扭曲我的用意而要殺我。

【詩義辨正】

此詩詩義,《毛序》認為:「刺陳佗也。陳佗無良師傅,以至於不義,惡加于萬民焉。」《鄭箋》:「不義者,謂弑君而自立。」1詩中的「夫」,《毛傳》:「傅相也」;蘇轍《詩集傳》:「陳陀也」。崔述《讀風偶識》:「至以〈墓門〉為『刺陳佗』,則絕不類。陳佗不聞他惡,但爭國耳。而篇中絕無一語針對陳佗者。」此說是也。不論「夫」指陳佗或他的傅相,詩句「夫也不良,國人知之」、「夫也不良,歌以訊之」的指涉實難以落在陳佗的身上。《毛序》「刺陳佗」的詩義說法,令人不敢苟同。

《續列女傳‧陳辯女》:「辯女者,陳國採桑之女也。晉大夫解居甫使於宋,道過陳,遇採桑之女,止而戲之曰:『女為我歌,我將舍汝!』採桑女乃為之歌曰:『墓門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國人知之。知而不已,誰昔然矣。』大夫又曰:『為我歌其二。』女曰:『墓門有梅,有鴞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訊止。訊予不顧,顛倒思予。』大夫曰:『其梅則有,其鴞安在?』女曰:『陳,小國也,攝乎大國之間,因之以饑餓,加之以師旅,其人且亡,而況鴞乎?』大夫乃服而釋之。」依《續列女傳》所述,此詩中的「夫」指見色而忘義的大夫。

《左傳‧宣公九年》:「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皆衷其衵服以戲于朝。洩冶諫曰:『公卿宣淫,民無效焉,且聞不令,君其納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請殺之,公弗禁,遂殺洩冶。」牟庭《詩切》:「宣十年《左傳》曰:『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飲酒于夏氏。公謂行父曰:「徵舒似女。」對曰:「亦似君。」』据《左傳》似當儀行父先通夏姬,而孔寧與靈公後與焉。洩冶既好直言,其始必諫儀行父矣。行父不聽,又諫靈公。是以子積怒而遂殺之,蓋非一言之故也。詳味此詩,皆言公卿宣淫之意,則為刺行父之詩,明矣。疑即洩冶之作也。」本文認同此詩為「洩冶之作」的說法。然而,既然「公卿宣淫」,此詩不只刺儀行父,也在刺陳靈公與孔寧。因洩冶是大夫,避諱陳靈公,所以詩中只說「夫也不良」。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此事應該衆人皆知。陳靈公三人不但不怕國人皆知他們私通夏姬,還公然在朝廷上喧染。他們無恥的程度,真是前無古人。「誰昔然矣」,以前誰會做這種事?

歌,《說文》:「詠也。」《釋文》:「訊,又作『誶』,告也。《韓詩》:『訊,諫也。』」歌以訊之,頌詠以勸諫他們。此處的「歌」指洩冶的直諫。「訊予不顧,顛倒思予」,吳闓生《詩義會通》:「此古人倒文成義。訊予,予訊也。思予,予思也。」陳靈公三人不但不聽洩冶的勸諫,反過來要殺洩冶。思予,我思,指洩冶勸諫的思慮。洩冶本想勸諫他們改過,沒想到他們反過來要殺他,完全顛覆他勸諫的思慮。

【詩義回顧】


  1. 《毛序》:「〈墓門〉,刺陳佗也。陳佗無良師傅,以至於不義,惡加于萬民焉。」

  2. 朱熹《詩序辯說》:「陳國君臣無事可紀,獨陳佗以亂賊被討,見書於《春秋》,故以無良之詩與之。《序》之作大抵類此,不知其信然否也。」

  3. 季本《詩說解頤》:「賢者以人之不良而欲諭之於道,故作此詩以箴之也。

  4. 牟庭《詩切》:「〈墓門〉,刺儀行父也。

  5. 高亨《詩經今注》:「這是陳國人民諷刺一個品行惡劣的統治者的詩。」

【詞意回顧】

墓門

  1. 《毛傳》:「墓門,墓道之門。」

  2. 《正義》:「《春官墓大夫職》注云:『墓,塚塋之地,孝子所思慕之處。』然則塋域謂之墓。墓入有門,故云墓門,墓道之門。」

  3. 王質《詩總聞》:「左氏『鄭有墓門』,城門也。古人樸,城門之外有塜,即曰墓門。此恐亦是城門。

  4. 牟庭《詩切》:「墓門喻死道也。貪色者,人之死道也。」


  1. 《毛傳》:「棘薪。」

  2. 《集傳》:「荊棘。」

  3. 季本《詩說解頤》:「棘,蒺蔾也。」

斧以斯之


  1. 《毛傳》:「斯,析也。」

  2. 《正義》:「《釋言》云:『斯,離也。』孫炎曰:『斯,析之離。』是斯為析義也。」

  3. 何楷《世本古義》:「斧,斫刀也。」

  4. 高亨《詩經今注》:「斯,劈也,砍也。」

夫也不良


  1. 《毛傳》:「夫,傅相也。」

  2. 《鄭箋》:「良,善也。陳佗之師傅不善。」

  3. 《正義》:「《序》云『無良師傅』,故知『夫也不良』,正謂師傅不良也。《郊特牲》云:『夫也者,以知帥人者也。』注云:『夫之言丈夫也。夫或為傅。』言『或為傅』者,正謂此訓夫為傅也。師傅當以輔相人君,故云『傅相』。」

  4. 蘇轍《詩集傳》:「夫,陳佗也。」

  5. 《集傳》:「夫,指所刺之人也。」

  6. 嚴粲《詩緝》:「夫也,猶言此人。

  7. 王質《詩總聞》:「夫恐當作父,佗五父也。」

  8. 季本《詩說解頤》:「夫,指其人也。不良,惡也。」

  9. 何楷《世本古義》:「夫,指陳佗也。鄙而不欲斥名之意。無良,不善也。」

  10. 高亨《詩經今注》:「夫,彼也,指作者所諷刺的人。」

國人知之


  1. 《鄭箋》:「群臣皆知之。」

知而不已


  1. 《鄭箋》:「已猶去也。國人皆知其有罪惡,而不誅退,終致禍難。」


  1. 嚴粲《詩緝》:「《論語》『三已之』,《孟子》『士師不能治事則已之』,謂廢退之也。

  2. 季本《詩說解頤》:「不已,不改也。」

  3. 牟庭《詩切》:「知而不已,言不徒知之而已也。」

  4. 高亨《詩經今注》:「已,當借為改。此句言國人都知道他做的壞事,而他不改正。」

誰昔然矣


  1. 《毛傳》:「昔,久也。」


  1. 《鄭箋》:「誰昔,昔也。


  1. 《正義》:「『誰昔,昔也』,《釋訓》文。郭璞曰:『誰,發語辭。與《傳》『昔,久』同也。』」


  1. 程頤《伊川經說》:「誰昔然矣,猶云從來誰如是乎?」


  1. 《集傳》:「誰昔,昔也。猶言疇昔也。」


  1. 王質《詩總聞》:「誰,當作維。」


  1. 季本《詩說解頤》:「昔者果誰使之然哉?追言昔之相與處者使之而然,所以今日之言不及也。」


  1. 牟庭《詩切》:「《呂氏春秋‧貴信篇》高注曰:『誰,猶何也。』《莊子‧齊物論》崔注曰:『昔,夕也。』余桉:誰昔然矣,言何夜何夜如此,皆詳知之也。

  2. 高亨《詩經今注》:「誰,讀為唯。此句言他從前就是這樣。」


  1. 《毛傳》:「梅,柟也。


  1. 季本《詩說解頤》:「梅,美木也。」


  1. 牟庭《詩切》:「《毛傳》曰:『梅,也。』余桉:枏即楠字。梅楠,大木,非酸梅也。


  1. 《毛傳》:「鴞,惡聲之鳥也。


  1. 《集傳》:「鴟鴞,惡聲之鳥也。

  2. 季本《詩說解頤》:「鴞,怪鴟,其聲主㐫,惡鳥也。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邢昺云:『鴞,一名鵩,一名梟。』陸璣亦云:『鴞大如斑鳩,緑色,惡聲之鳥也。入人家,凶。賈誼所賦鵩鳥是也。其肉甚美,可為羮臛,又可為炙。漢供御物各隨其時,唯鴞冬夏常施之,以其美故也。』今按:如邢、陸說,則梟、鴞、鵩乃一物,而羅願別鵩與鴞為二,云:『鵩似鴞,小如雉,體有文采,行不出域,若有疆服者,故名鵩。』則鵩之非鴞,明矣。然鴞亦非梟,張揖《廣雅》以為繁鳥,但未詳其狀云何。《荊州記》云:『巫縣有鳥如䳄雞,其名為鴞。』《廣志》云:『鴞,楚鳩所生,如蛩蛩巨虛種類不滋乳也。』其名梟者,乃《爾雅》所云梟鴟耳,亦謂之土梟,故〈瞻卬〉篇云『為梟為鴟』。舊說相傳,皆謂梟者土梟,鴟者怪鴟。此與鴞無涉,不可不辨。

  4. 高亨《詩經今注》:「鴞,俗名貓頭鷹。」

萃止


  1. 《毛傳》:「萃,集也。


  1.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萃,《說文》云:『草貌。一曰聚也,謂如草之聚也。』

  2. 高亨《詩經今注》:「萃,棲也。止,以上下文推斷,止當作之,指梅樹。」

歌以訊之


  1. 《毛傳》:「訊,告也。


  1. 《鄭箋》:「歌,謂作此詩也。既作,又使工歌之,是謂之告。

  2. 《釋文》:「訊又作『誶』,告也。《韓詩》:『訊,諫也。』」

  3. 王質《詩總聞》:「訊,當作誶。之,當作止。」

  4. 牟庭《詩切》:「誶,舊本誤作訊。

  5. 高亨《詩經今注》:「訊,借為誶,責罵。

訊予不顧,顛倒思予


  1. 《鄭箋》:「予,我也。歌以告之,汝不顧念我言,至於破滅。顛倒之急,乃思我之言。言其晚也。


  1. 《集傳》:「或曰,訊予之予,疑當依前章作『而』字。顛倒,狼狽之狀。」

  2. 何楷《世本古義》:「雖訊之,而我言終不蒙其顧念。」

  3. 牟庭《詩切》:「予,儀行父也。人雖誶我,我亦不顧念之。

  4. 吳闓生《詩義會通》:「此古人倒文成義。訊予,予訊也。思予,予思也。言彼雖不顧予訊,而予則思之至於顛倒也。如此,方見忠厚惻之意。」

  5. 高亨《詩經今注》:「予,似當作子,形似而誤。子,指貴族。訊子不顧,言我指責你你也不管。顛,跌下。顛倒,即跌倒。予,我也。此句言等到你跌倒在地,就想起我了。

 

1
《左傳‧桓公五年》:「春,正月,甲戌,己丑,陳侯鮑卒,再赴也,於是陳亂,文公子佗殺太子免而代之,公疾病而亂作,國人分散,故再赴。」《正義》:「如《傳》文,則陳佗所殺大子免。而謂之弑君者,以免為大子,其父卒,免當代父為君。陳佗殺之而取國,故以弑君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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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詩經‧鄘風‧牆有茨》──謹言

釋詩經《鄘風‧牆有茨》

 

 

 

薛元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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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

牆有茨,不可埽。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醜也。

牆有茨,不可襄。中冓之言,不可詳也。所可詳也,言之長也。

牆有茨,不可束。中冓之言,不可讀也。所可讀也,言之辱也。

 

 

【詩義】

構思中的言論可以導正、審議與探討。

 

【注釋】

茨:《毛傳》:「茨,蒺藜也。」

埽:清掃。

中冓之言:冓,同構。言,言論、文章。中冓之言,構思中的言論或文章。

道:導也。

醜:不美好。

襄:《毛傳》:「襄,除也。

詳:《說文》:「詳,審議也。」

長:冗長多餘。

束:束縛、約束。

讀:研究、探討。

辱:污辱、羞辱,指辱及無辜。

 

 

【翻譯】

牆面上有很多茨草,大可清掃(茨草有骯髒污穢的地方)。構思中的言論,大可導正。可以導正的,是言論不夠美好的地方。

牆面上有很多茨草,大可剪除(茨草有過長過多的地方)。構思中的言論,大可審議。可以審議的,是言論冗長多餘的地方。

牆面上有很多茨草,大可束縛(茨草有侵犯門窗的地方)。構思中的言論,大可探討。可以探討的,是言論辱及無辜的地方。

 

 

【詩義辨正】

此詩詩義,《毛序》認為:「衛人刺其上也。公子頑通乎君母,國人疾之而不可道也。」《正義》:「《左傳》閔二年曰:『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齊人使昭伯烝於宣姜,不可,強之。生齊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許穆夫人。』服虔云:『昭伯,衛宣公之長庶伋之兄。1宣姜,宣公夫人,惠公之母。』是其事也。」公子頑即昭伯,伋之弟;君母指宣姜,惠公之母。夷姜,頑之母,因不忍宣公娶宣姜而自殺。而宣姜與朔(惠公)又設計害死伋。宣姜是頑害母弒兄的仇人,他們婚前是否私通,令人生疑。據《左傳》的記載,昭伯與宣姜的婚姻是齊國強力促成,而且他們所生的子女不是國君就是國君夫人。顯然,昭伯與宣姜的婚姻是被當時衛國國人所接受。《毛序》「公子頑通乎君母,國人疾之」的說法,令人不敢苟同。

這首詩有兩個值得注意的地方。其一,「牆有茨」為何不可埽、不可襄、不可束?其二,詩既然說「不可道也」,為何又說「所可道也」?「不」字如果照字面上解釋,則「不可道也」與「所可道也」顯然前後矛盾。牆有茨,《毛傳》:「牆,所以防非常。茨,蒺藜也。欲埽去之,反傷牆也。」「不可埽」的原因,《毛傳》認為是怕傷害到牆。嚴粲《詩緝》:「《釋草》曰:『茨,蒺藜。』郭璞曰:『布地蔓生,細葉,子有三角,刺人。』」蒺藜蔓生,根淺,容易拔除,為何會「埽去之,反傷牆」?

解此詩的關鍵在「不」字。「不」,應讀為「丕」。《說文》:「丕,大也。」不可,丕可,大可也。冓,構也。中冓,冓中,建構中。言,言論、文章。中冓之言,構思中的言論、文章。道,導,導正也。醜,不美、不好。「所可道也,言之醜也」,可以導正的地方,是言論的不美好。詳,《說文》:「審議也。」長,《正韻》:「多也,宂也。」「所可詳也,言之長也」,可以審議的地方,是言論的冗長多餘。讀,研究、探討。辱,污辱、羞辱,指辱及無辜。「所可讀也,言之辱也」,可以探討的地方,是言論的辱及無辜。

此詩跟昭伯頑與宣姜無關,詩義不是「刺衛宮淫亂無檢」,也不是「刺人不能防閑其妻」,而是在述說如何完善一篇言論或文章。由於同義並舉,詩文有所省略,完整前半段詩文應讀為:

牆有茨,不可埽。所可埽,茨之醜。

牆有茨,不可襄。所可襄,茨之長。

牆有茨,不可束。所可束,茨之辱。

 

 

【詩義回顧】


  1. 《毛序》:「〈牆有茨〉,衛人刺其上也。公子頑通乎君母,國人疾之而不可道也。」

  2. 歐陽修《詩本義》:「公子頑通乎宣姜,鳥獸之行,人所共惡,當加誅戮。然宣姜是國君之母,誅公子頑,則暴宣姜之罪,傷惠公子母之道,故不得而誅爾。詩人乃引蒺藜,人所惡之草,今乃生於牆,理當埽除,然欲埽除,則懼損牆。以比公子頑罪當誅戮,欲誅則懼傷恵公子母之道。其義如此而已。」

  3. 朱熹《詩序辯說》:「舊說以爲,宣公卒,惠公幼,其庶兄頑烝於宣姜,故詩人作此詩以刺之。言其閨中之事,皆醜惡而不可言。理或然也。

  4. 方玉潤《詩經原始》:「〈牆有茨〉,刺衛宮淫亂無檢也。」

  5. 聞一多《風詩類鈔乙》:「刺人不能防閑其妻也。」

  6. 高亨《詩經今注》:「衛宣公死後,其妻宣姜與他的庶子頑公然居,生了三個兒子齊子、戴公、文公,兩個女兒宋桓夫人、許穆夫人(見《左傳‧閔公二年》)。《毛詩序》認為這首詩乃衛人諷刺宣姜與公子頑,也講得通。詩意很明顯是諷刺貴族統治階級荒淫無恥的生活。」

 

 

【詞意回顧】

牆有茨

  1. 《毛傳》:「牆,所以防非常。茨,蒺藜也。」

  2. 《集傳》:「茨,蒺藜也。蔓生,細葉,子有三角,刺人。

  3. 何楷《世本古義》:「茨,《說文》云:『茅葢屋也,其字从艸从次。』徐鍇謂:『次第茅以葢之也。』此言牆有茨,則是以茨覆牆。

  4. 牟庭《詩切》:「茨者,通謂草棘刺人者也。」

  5. 聞一多《詩精通義甲》:「《說文》:『牆,垣蔽也。』《老子》五十章王《注》:『蔽,覆蓋也。』……蓋有蔽者謂之牆,無蔽者謂之垣。」「《箋》以為茨生牆上,則大謬不然。勿論蒺藜布地蔓生,無生牆上之理。即如所言,則除之之道,當曰刈曰芟。今乃曰『不可埽』、『不可襄』、『不可束』,則是已刈之茨加諸牆上,明矣。」

  6. 高亨《詩經今注》:「茨,蒺藜。古人種蒺藜於牆上,以防盜賊。」


  1. 季本《詩說解頤》:「埽,掃除也。

  2.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埽,《說文》云:『棄也,从土从帚,㑹意。

  3. 高亨《詩經今注》:「埽,同掃。」

中冓之言


  1. 《毛傳》:「中冓,內冓也。

  2. 《鄭箋》:「內冓之言,謂宮中所冓成頑與夫人淫昏之語。」

  3. 《釋文》:「《韓詩》云:『中冓,中夜,謂淫僻之言也。』」

  4. 《集傳》:「中冓,謂舍之交積材木也。

  5. 嚴粲《詩緝》引《詩記》曰:「《前漢梁王共》『聴聞中冓之言』,注應劭云:『中冓,材構在堂之中也。』顔師古云:『謂舎之交積材木也。』當從應顔說,蓋閫內隠奥之處。」

  6. 季本《詩說解頤》:「中冓,材木交構在堂之中,言其隱奧也。中冓之言,但謂閨門之事,非指其相淫之私語也。」

  7.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中冓之言,若曰閨門之言也。

  8. 牟庭《詩切》:「結冓木材架連深屋,詩人時語,謂之中冓。……然則中冓謂宣姜所居宮房深處也。」

  9. 馬瑞辰《傳箋通釋》:「《釋文》:『冓,本又作遘。』《玉篇》引作㝤。冓、遘、㝤皆當為垢及詬之假借。……此詩內冓亦當讀為內詬,謂內室詬恥之言。

  10.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牆居之牆謂之篝,是牆垣之牆亦可謂冓。然則中冓即中牆,『中冓之言』猶牆中之言耳。」

  11. 高亨《詩經今注》:「中冓,中,宮內。冓,借為垢,污垢。又解:冓,借為,夜也。中冓即夜中。又解:冓,借為構,室也。中構即室中。中冓之言指宮內骯髒淫穢之事。」


  1. 《集傳》:「道,言。

  2.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道,通作導,《說文》云:『導引也。』謂導引之,使言也。

  3. 高亨《詩經今注》:「道,說。」


  1.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所,讀為尚。『所可道也』,猶言尚可道邪,反詰之辭。

  2. 高亨《詩經今注》:「所,若,如。」


  1. 《集傳》:「醜,惡也。

  2. 何楷《世本古義》:「醜,《說文》云:『可惡也。』《釋名》云:『臭也,如物臭穢也。』所以不可言者,為其事臭穢,言之而汙人齒頰也。


  1. 《毛傳》:「襄,除也。


  1. 何楷《世本古義》:「襄,通作攘,《說文》云:『推也,推而去之也。』

  2. 高亨《詩經今注》:「襄,通攘,除去。」


  1. 《毛傳》:「詳,審也。」


  1. 《釋文》:「《韓詩》作『揚』,揚猶道也。」


  1. 《集傳》:「詳,詳言之也。


  1. 何楷《世本古義》:「詳,《說文》云:『審議也。』《增韻》云:『語偹也。』

  2. 高亨《詩經今注》:「詳,細說。又解:詳,借為揚,宣揚。《釋文》:『韓詩作揚。』」


  1. 《毛傳》:「長,惡長也。


  1. 《集傳》:「言之長者,不欲言而託以語長難竟也。

  2. 季本《詩說解頤》:「長者,難竟之意。語長則勞,託此以見其實不欲言也。」

  3. 何楷《世本古義》:「曰『言之長』者,欲盡言則其說甚長,葢不欲言之也。今人不欲言之事,則曰其說甚長。」

  4. 牟庭《詩切》:「《呂氏春秋‧觀世篇》高注曰:『長,多也。』」

  5. 聞一多《詩經通義甲》:「《楚辭‧招魂》『厲而不爽些』,《注》『楚人名羹敗曰爽』,羹敗為臭惡也。長讀為爽,猶醜也。


  1. 《毛傳》:「束而去之。


  1. 何楷《世本古義》:「束,《說文》云:『縛也。』《毛傳》云:『束而去之也。』

  2. 牟庭《詩切》:「聚草而之曰束。」

  3. 高亨《詩經今注》:「束,捆束。」


  1. 《毛傳》:「讀,抽也。」《鄭箋》:「 抽猶出也。


  1. 《集傳》:「讀,誦言也。

  2. 高亨《詩經今注》:「讀,宣揚。」


  1. 《毛傳》:「辱,辱君也。


  1. 《集傳》:「辱,猶醜也。

  2. 季本《詩說解頤》:「辱,污口舌也。

  3. 何楷《世本古義》:「辱,《說文》云:『耻也。』《毛傳》云:『謂辱君也。』

 

 

1
兄」應是「弟」之誤。《史記》:「初,宣公愛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為太子。」又:「懿公之立也,百姓大臣皆不服。自懿公父惠公朔之讒殺太子伋代立至於懿公,常欲敗之,卒滅惠公之後而更立黔牟之弟昭伯頑之子申為君,是為戴公。」又:「太子伋同母弟二人:其一曰黔牟,黔牟嘗代惠公為君,八年復去;其二曰昭伯。」《史記》明確記載,伋是太子,而昭伯頑是伋之弟。伋,《左傳》作急。《左傳‧桓公十六年》:「初,衛宣公烝於夷姜,生急子。」從《左傳》的記載亦可看出,伋(急)是宣公與夷姜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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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詩經‧唐風‧椒聊》──山楂樹之思

釋詩經《風‧椒聊

 

 

薛元澤


唐風‧椒聊

 

【詩文】

椒聊之實,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碩大無朋。椒聊且!遠條且!

椒聊之實,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碩大且篤。椒聊且!遠條且!

 

 

【詩義】

詩人至墳墓前追悼墓主。墓主生前高高在上,令人景仰,如今卻已遠去,空留回憶。

 

 

【注釋】

椒聊聊,高大的山楂樹。椒聊,形似花椒樹而高大的山楂樹。

蕃衍盈升蕃,滋生。衍,豐盛、衆多。盈,滿。升,容量為一升的容器。蕃衍盈升,指山楂樹的果實滋生衆多,裝滿整整一升的容器。

彼其之子:彼,墳墓。之子,往者。彼其之子,墳墓中的往者。

碩大非常高大,高高在上也。

無朋無人可比

遠條疏遠的小樹枝。

一升容量的容器。

忠厚純真。

 

 

【翻譯】

外形像花椒樹卻長得高大的山楂樹,它的果實滋生衆多,裝滿整整一升的容器。墳墓中的往者,高高在上無人可比。昔日結滿果實而高大的山楂樹啊!如今只剩疏遠的小樹枝。

外形像花椒樹卻長得高大的山楂樹,它的果實滋生衆多,裝滿整整一升的容器。墳墓中的往者,高高在上而忠厚純真。昔日結滿果實而高大的山楂樹啊!如今只剩疏遠的小樹枝。

 

 

【詩義辨正】

這首詩的詩義,《毛序》認為:「剌晉昭公也。君子見沃之盛彊,能脩其政,知其蕃衍盛大,子孫將有晉國焉。」《正義》:「君子之人,見沃國之盛強,桓叔能脩其政教,知其後世稍復蕃衍盛大,子孫將並有晉國焉。昭公不知,故剌之。」《史記‧晉世家》:「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師于曲沃。曲沃邑大於翼。翼,晉君都邑也。成師封曲沃,號為桓叔。靖侯庶孫欒賓相桓叔。桓叔是時年五十八矣,好德,晉國之衆皆附焉。君子曰:『晉之亂其在曲沃矣。末大於本而得民心,不亂何待!』」桓叔即成師,是晉文公的弟弟,昭公的叔叔,昭公將他封於曲沃。由於曲沃的領地大於晉國的國都翼,且桓叔得民心而日益壯大,「君子」擔心晉國將發生政變。此詩跟晉昭公封桓叔於曲沃有關嗎?詩人在諷刺昭公的無知嗎?

詩章首句,《鄭箋》:「喻桓叔晉君之支別耳,今其子孫衆多,將日以盛也。」末句,《鄭箋》:「椒之氣日益遠長,似桓叔之德彌廣博。」毛、鄭將「椒聊」隱喻為桓叔,「椒聊之實」隱喻為桓叔的子孫。「彼其之子,碩大無朋」,《鄭箋》:「之子,是子也。謂桓叔也。碩,謂壯貌,佼好也。大謂德美廣博也。無朋,平均,不朋黨。」鄭玄認為,此句在讚美桓公的壯碩、德美廣博,且不營私朋黨。二章「碩大且篤」,《毛傳》:「篤,厚也。」《禮‧儒行》:「篤行而不倦。」《註》:「猶純也,純壹之行。」篤,忠厚純貞也。《史記‧晉世家》:「(昭侯)七年,晉大臣潘父弒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桓叔欲入晉,晉人發兵攻桓叔。桓叔敗,還歸曲沃。晉人共立昭侯子平為君,是為孝侯。誅潘父。」季本《詩說解頤》:「《小序》以為君子見沃強盛,知其蕃衍,則桓叔之篡竊何足以語碩大之德哉?《辯說》故以不信其然矣。」桓叔欲篡位,其德行不符「碩大無朋」與「碩大且篤」的讚譽。可見「之子」不是指桓叔,而《毛序》「刺晉昭公」的說法,不足採信。

此詩該如何理解?關鍵似乎在「椒聊」的解釋上面。《毛傳》:「椒聊,椒也。」《正義》:「聊,辭也。」「椒聊且」,《正義》:「聊、且,皆助語也。」依據孔穎達的疏解,「椒聊」與「椒聊且」都是「椒」。何楷《世本古義》:「聊舊以為語助辭似非文理。」姚際恆《詩經通論》:「『且』既為語助,『聊』不應更為語助也。」何楷與姚際恆等學者不認同《毛傳》「椒聊,椒也」與《正義》「聊、且,皆助語也」的訓解。本文認同何楷等學者的說法,將「椒聊」單解為「椒」,應不恰當。

「椒聊之實,蕃衍盈升」,《鄭箋》:「椒之性芬香而少實,今一捄之實,蕃衍滿升,非其常也。」鄭玄似乎將「椒聊」箋解為「椒捄」。《正義》:「李巡曰:『椒、茱萸皆有房,故曰捄。捄,實也。』……椒之房裹名為捄也。」椒捄、椒房、椒實,一也。如果「椒聊」是「椒捄」,即「椒實」,則「椒聊之實」不成文句。總之,「椒聊」不是「椒捄」。

《世本古義》:「檕梅名朹其朻者名聊也,《說文:『髙木也。』聊即朹之髙者。」朹,山楂也。何楷認為椒、聊是兩種樹,一為花椒樹,一為高大的山楂樹。詩章首句,《世本古義》:「詩取二樹之實以比從桓叔于曲沃者,其黨繁盛如此。」又:「彼其之子,指晉忠臣。」何楷認為,「椒聊」比喻桓叔的追隨者,「彼其之子」指中流砥柱的晉國忠臣,而此詩是「晉人美當時忠臣不入沃黨者」。昭公元年封桓叔於曲沃,七年桓叔欲入晉而兵敗,退還曲沃。短短七年,桓叔追隨者的子孫已「蕃衍盈升」、「蕃衍盈匊」,即使如此,這跟桓叔欲奪取政權有關嗎?又,「彼其之子」只因不入沃黨,卻對局勢束手無策,其德何足以稱「碩大無朋」、「碩大且篤」?何楷「晉人美當時忠臣不入沃黨者」的詩義說法,也不足採信。

此詩以「椒聊」隱喻「彼其之子」,「彼其之子」是一人,則「椒聊」應當是一樹。據何楷的解釋,「聊」指高大的山楂樹。如此,則「椒聊」的「椒」應是修飾語,修飾「聊」。花椒樹的果實為球形而且成串,山楂樹的果實也為球形而且成串,二樹外觀相似,只是椒小聊大。椒聊,形似花椒樹的高大的山楂樹。

蕃,滋生。衍,《廣韻》:「溢也。豐也。」蕃衍,滋生衆多。盈,充滿。升,容器名。蕃衍盈升,滋生衆多裝滿整整一升的容器。匊,《釋文》作掬,《小爾雅》:「一升也。」「蕃衍盈掬」與「蕃衍盈升」同義。《說文》:「實,富也。」詩人以盈升、盈匊的「椒聊之實」隱喻「彼其之子」衆多的財富。

彼,墳墓。彼其之子,墓中之往者。碩,《爾雅‧釋詁》:「大也。」碩大,非常高大,高高在上也。無朋,無人可比。「碩大無朋」與「碩大且篤」在形容「彼其之子」高高在上,無人可比,但卻忠厚純真,不會傲物恃才。詩章前四句是詩人對墓主的追思。後文「椒聊且!遠條且」如何解釋?遠,疏遠。《說文》:「條,小枝。」遠條且,疏遠的小樹枝。「椒聊且」是詩人對墓主生前的讚美追思,「遠條且」則是詩人對墓主死後的感嘆緬懷。

 

 

【詩義回顧】

 

  1. 《毛序》:「〈椒聊〉,剌晉昭公也。君子見沃之盛彊,能脩其政,知其蕃衍盛大,子孫將有晉國焉。」

  2. 王質《詩總聞》:「此當是士大夫之賢妻有令譽者,以為姑言其美碩大已無與倫,碩大已不勝厚。」

  3. 季本《詩說解頤》:「此美德盛而致宗族蕃衍也。

  4. 何楷《世本古義》:「〈椒聊〉,晉人美當時忠臣不入沃黨者。然終有寡不敵衆之慮,所以深危昭公也。」

  5. 聞一多《風詩類鈔乙》:「椒聊喻多子,欣婦人宜子也。」

  6. 高亨《詩經今注》:「這首詩是讚美一個男子。」

 

 

【詞意回顧】

椒聊之實

 

  1. 《毛傳》:「椒聊,椒也。」

  2. 《正義》:「《釋木》云:檓,大椒。郭璞曰:今椒樹叢生,實大者名為檓。陸機《疏》曰:椒聊,聊,語助也。椒樹似茱萸,有針刺,葉堅而滑澤,蜀人作茶,吳人作茗,皆合煮其葉以為香。今成皋諸山間有椒,謂之竹葉椒,其樹亦如蜀椒,少毒熱,不中合藥也,可著飲食中。又用烝雞、豚,最佳香。東海諸島亦有椒樹,枝葉皆相似,子長而不圓,甚香,其味似橘皮。島上獐、鹿食此椒葉,其肉自然作椒橘香。』」

  3. 集傳》:「椒樹似茱莄有針刺其實味辛而香烈。聊語助也。

  4. 何楷《世本古義》:「聊舊以為語助辭似非文理爾雅:『檕梅朻者。』又云:『杜,赤棠。白者。』以兩處文法例之赤棠名杜其白者名棠則檕梅名朹其朻者名聊也,《說文:『髙木也。』聊即朹之髙者郭璞云:『朹樹狀似梅子如指頭赤色似小柰可食。』」

  5. 馬瑞辰《傳箋通釋》:「《爾雅‧釋木》:『椒榝醜,梂。』郭《注》:『梂,萸子聚生成房貌。』《爾雅》又曰:『朻者聊。』郭《注》:『未詳。』今按:朻、莍古音同,朻即莍也,椒聊即椒莍也。

  6. 聞一多《風詩類鈔乙》:「椒即花椒。草木實聚生成叢,古語叫做聊,今語叫做嘟嚕。」

  7. 高亨《詩經今注》:「椒聊,一種叢木,今名花椒,長條,綠葉,白花,暗紅色小球形的果實,有香氣。」

蕃衍盈升

 

  1. 《集傳》:「椒之蕃盛則采之盈升矣。」

  2. 季本《詩說解頤》:「盈升,一捋即盈升。言其多也。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蕃滿也

  4. 高亨《詩經今注》:「蕃衍,繁盛眾多。升,指量器。

彼其之子

 

  1. 鄭箋》:「之子,是子也。謂桓叔也。」

  2. 季本詩說解頤》:「之子,指君而言。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彼其之子指晉忠臣意如師服之流惜其姓名不顯

  4. 高亨《詩經今注》:「其,語氣詞。彼其之子,他這個人。

碩大無朋

 

  1. 《毛傳》:「朋,比也。

  2. 《鄭箋》:「碩,謂壯貌,佼好也。大謂德美廣博也。無朋,平均,不朋黨。

  3. 王質《詩總聞》:「西北婦人大率以厚重為美東南婦人以輕盈為美故美女多歸燕趙此稱碩大者蓋其風俗也嘗見北方士女畫圖皆厚重中有妍美態與東南逈不同也大率觀漢蜀與吳越即南北約略可見

  4. 季本詩說解頤》:「碩大者,推親親之愛以及於人而成其大德也。無朋者,言其無朋比之私也。

  5.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碩,《說文:『頭大也。』碩以貌言大以徳言。《白虎通:『朋者黨也。』時晉人多趨曲沃而之子獨介然特立不與之為黨故詩人云然

  6. 牟庭《詩切》:「碩大,為曲沃大於晉也。無朋,謂無與為輩也。」

  7. 高亨《詩經今注》:「碩大,巨大,指身體。朋,比也。

椒聊且!遠條且!

 

  1. 《毛傳》:「言聲之遠聞也。條,長也。」

  2. 集傳》:「歎其枝遠而實益蕃也。」

  3. 嚴粲《詩緝》引錢氏曰:「木枝之新長曰條。」

  4.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范祖禹云:『椒聊且者本其始也逺條且者言其枝別將逺而無窮也。』朱子云:『歎辭。』

  5. 牟庭《詩切》:「前年生枝謂之遠條,久遠之條也。喻大子也。椒聊如此遠條奈何乎?

  6. 聞一多《風詩類鈔乙》:「遠攸,雙聲連語,攸也是遠。這是說香氣濃烈,老遠就聞見的意思。

  7. 高亨《詩經今注》:「且,猶哉,語氣詞。遠條,長的枝條。

 

  1. 《毛傳》:「兩手曰匊。」

  2. 蘇轍《詩集傳》:「陸佃云:『先盈升後盈匊古者匊大而升小升之所容不足以盈匊故也。』范云:『盈匊者不復以升較言益多也。』

 

  1. 《鄭箋》:「篤,厚也。」

  2. 嚴粲《詩》:「篤如篤公劉篤厚則福慶未艾也

  3. 季本《詩說解頤》:「篤,厚也。言德積之厚也。

  4. 何楷《世本古義》:「篤通作竺,《說文:『厚也。』前言無朋此言且篤守志不移純乎忠者也

  5. 聞一多《風詩類鈔乙》:「篤,厚也,是肥大之意。古代女子亦以豐碩為美。」

  6. 高亨《詩經今注》:「篤,忠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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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詩經‧陳風‧株林》──夏姬葬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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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詩經‧王風‧黍離》──憂心的宜臼

釋詩經《王風‧黍離》

薛元澤

【詩文】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詩義】

宜臼被廢太子,離開周室時的感嘆。

【注釋】

彼:墓地。

黍:《家語》:「黍者,五穀之長,郊禮宗廟以為上盛。」

離離:《易》:「離為火。」《彖卦傳》:「離,麗也。日月麗乎天,白谷草木麗乎地。」離離,非常亮麗。

稷:五穀之亞。《集傳》:「季,似黍而小。」

行邁:行,走也,離開。邁,步也。行邁,離去的步伐。

靡靡:散亂的樣子。

悠悠:遙遠。

此:指現在的我。

【翻譯】

眼前墓地一片亮麗的黍穀,而未來將面對稷穀的新苗。離去的步伐散漫無章,我的心搖搖欲墜。認識我的人知道我心裡憂心鬱結,不認識我的人認為我在追求甚麼。遙遠的蒼色上天,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人啊?

眼前墓地一片亮麗的黍穀,而未來將面對稷穀的花卉穗。離去的步伐散漫無章,我的心如癡如醉。認識我的人知道我心裡憂心鬱結,不認識我的人認為我在追求甚麼。遙遠的蒼色上天,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人啊?

眼前墓地一片亮麗的黍穀,而未來將面對稷穀的果實。離去的步伐散漫無章,我的心如哽如噎。認識我的人知道我心裡憂心鬱結,不認識我的人認為我在追求甚麼。遙遠的蒼色上天,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人啊?

【詩義辨正】

          此詩詩義,歷來大致有三種說法。其一,東周大夫閔西周故都。《毛序》:「〈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徬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鄭箋》:「宗周,鎬京也,謂之西周。」《史記‧周本紀》:「平王立,東遷于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時,周室衰微,諸侯彊并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毛序》所說的「周大夫」指東周大夫,他因事至西周故都,見故都變為農地,而感傷周室的衰微。《毛序》「閔宗周」的詩義說法,為朱熹、顏粲、何楷等學者所採信。其二,伯封尋求逃亡的異母兄伯奇。《太平御覽》引曹植《令禽惡鳥論》:「昔尹吉甫信後妻之讒而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之詩。」《初學記》:「伯奇,尹吉甫之子也。甫聽其後妻之言,疑其孝子伯奇,遂逐之。」《令禽惡鳥論》的「殺」應是「逐」之誤。清儒王先謙則採信曹植的說法。其三,衛宣公之子壽擔憂其異母兄伋即將遇害。劉向《新序‧節士》:「衛宣公之子伋也,壽也,朔也。伋前母子也,壽與朔後母子也。壽之母與朔謀,欲殺太子伋而立壽,……壽閔其兄之且見害,作憂思之詩,〈黍離〉之詩是也。」清儒牟庭採信《新序》的說法。

          詩句「行邁靡靡」與「彼黍離離」對文,「彼黍」是名詞,則「行邁」也是名詞。行,走也,指離去。邁,步也,指步伐。行邁,離去的步伐。靡,《說文》:「披靡也。」披靡,散亂也。靡靡,靡貌,散亂的樣子。詩人為何「行邁靡靡」?因為他「中心搖搖」、「中心如醉」、「中心如噎」。

          《史記‧衛康叔世家》宣公十八年:「初,宣公愛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為太子取齊女,未入室,而宣公見所欲為太子婦者好,說而自取之,更為太子取他女。宣公得齊女,生子壽、子朔,令左公子傅之。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與朔共讒惡太子伋。宣公自以其奪太子妻也,心惡太子,欲廢之。及聞其惡,大怒,乃使太子伋於齊而令盜遮界上殺之,與太子白旄,而告界盜見持白旄者殺之。且行,子朔之兄壽,太子異母弟也,知朔之惡太子而君欲殺之,乃謂太子曰:『界盜見太子白旄,即殺太子,太子可毋行。』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可。』遂行。壽見太子不止,乃盜其白旄而先馳至界。界盜見其驗,即殺之。壽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謂盜曰:『所當殺乃我也。』盜并殺太子伋,以報宣公。」壽毅然決然勸阻伋去齊國,更盜取太子白旄先行,以致被誤殺。壽助伋的心境跟「行邁靡靡,中心搖搖、中心如醉、中心如噎」迥然不同,顯然,這首詩跟壽與伋的故事無關。姚際恆《詩經通論》:「劉向《新序》謂『衛伋見害,弟壽閔之,為作憂離之詩以求之』,無稽之甚。」是也。

蔡邕《琴操》:「吉甫,周上卿也,有子伯奇。伯奇母死,吉甫更娶後妻,生子曰伯邦。乃譖伯奇於吉甫曰:『伯奇見妾有美色,然有欲心。』吉甫曰:『伯奇為人慈仁,豈有此也?』妻曰:『試置妾空房中,君登樓而察之。』後妻知伯奇仁孝,乃取毒蜂綴衣領,伯奇前持之。於是吉甫大怒,放伯奇於野。伯奇編水荷而衣之,采花而食之,清朝履霜,自傷無罪見逐,乃援琴而鼓之曰:『履朝霜兮採晨寒,考不明其心兮聽讒言,孤恩別離兮摧肺肝,何辜皇天兮遭斯愆。痛歿不同兮恩有偏,誰說顧兮知我冤。』宣王出遜,吉甫從之,伯奇乃作歌,以言感之於宣王。宣王聞之,曰:『此孝子之辭也。』吉甫乃求伯奇於野而感悟,遂射殺後妻。」根據《琴操》的記載,尋求博琪的人是他的父親吉甫,不是他的異母弟伯封。不管是伯封或是吉甫求伯奇,跟詩文「行邁靡靡,中心搖搖、中心如醉、中心如噎」攀不上關係。此詩與尋求伯奇的故事,也扯不上關係。姚際恆《詩經通論》:「曹植亦曰:『昔尹吉甫信後妻之讒,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詩。』此亦與伋、壽事相類,皆依託妄言。」是也。

季本《詩說解頤》:「舊說因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傾覆,徬徨不忍去而作。今以事理論之,似不盡然。當時周雖東遷雒邑,而岐周舊地已盡封秦。假使故宮為其所毀,則都城之內宜為室廬。乃以黍稷為言,則當在野外之地,而豈可語於城內哉。」金其源《讀書管見》:「《詩序》所云,本有可疑。申猴與犬戎入寇,」史稱『殺幽王於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猶《左傳莊公二十年》『秋,王及鄭伯人於鄔,遂入成周,取其寶器而還』也。可見重器未遷,宗廟未毀。」將西周整座故都化為農地,摧毀之力過於強大,令人不信。《毛序》「東周大夫閔西周故都」的詩義說法,值得商榷。

此詩詩義何解?關鍵應在「黍」與「稷」上。稷,《說文》:「𪗉也,五穀之長。」《集傳》:「稷,亦穀也,一名穄,似黍而小,或曰粟也。」黍大而稷小,《說文》「稷,五穀之長」的說法令人生疑。《家語‧子路初見》:「黍者,五穀之長,郊禮宗廟以為上盛。」真正的五穀之長,應該是黍。李光地《榕樹語錄》:「黍,五穀之長;稷,五穀之亞。」是也。彼,墓地。種在墓地的黍、稷應該都是供祭祀用。以黍祭祀的宗廟其位階應高於以稷祭祀的宗廟。詩人以宗廟的位階隱喻自己的身分。

行邁,離開的步伐。從哪裡離開?當然是從「彼黍離離」的「彼」離開。到哪裡去?當然就是到「彼稷之苗、穗、實」的「彼」。很顯然,詩人地位被扁。《韓詩外傳》八:「魏文侯有子曰擊,次曰訴,訴少而立以嗣,封擊中山。三年莫往來,其傅趙蒼唐曰:『父忘子,子不可忘父,何不遣使乎?』擊曰:『願之,而未有所使也。』蒼唐曰:『臣請使。』擊曰:『諾。』……文侯曰:『中山之君亦何好乎?』對曰:『好《詩》。』文侯曰:「於《詩》何好?」曰:『好〈黍離〉與〈晨風〉。』」擊喜好〈黍離〉的原因,就是他的處境跟詩人一樣,也是被貶。

《史記‧周本紀》:「三年,幽王嬖愛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竟廢申后及太子,以褒姒為后,伯服為太子。」本文認為,詩人就是被貶的太子宜臼,後來的平王。「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不清楚我的人認為我在追求甚麼呢?宜臼被廢,很多人應該認為他想恢復太子之位。「知我者,謂我心憂」,認識我的人知道我心裡擔心憂鬱。宜臼為何「心憂」?《史記》:「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說之,為數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為人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宜臼雖然被廢太子,但他憂心幽王溺寵褒姒,戲弄諸侯,又錯用石父,國人皆怨。

【詩義回顧】

  • 《毛序》:「〈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徬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鄭箋》:「宗周,鎬京也,謂之西周。周王城也,謂之東周。幽王之亂而宗周滅,平王東遷,政遂微弱,下列於諸侯,其詩不能復雅,而同於國風焉。」
  • 劉向《新序‧節士》:「衛宣公之子伋也,壽也,朔也。伋前母子也。壽與朔後母子也,壽之母與朔謀,欲殺太子伋而立壽,……於是壽閔其兄之且見害,作憂思之詩,〈黍離〉之詩是也。」
  • 《太平御覽》引曹植《令禽惡鳥論》:「昔尹吉甫信後妻之讒而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之詩。」
  • 王質《詩總聞》:「自苗至穗,自穗至實,度及半載,不應行役無故淹留至此。當是東周懐忠抱義之士,來陳秦庭,以奉今主歸舊都為意。或以尊王室制諸侯為辭,往往有怪其久留不去者也,徒隠憂難明告。以不知者為何人,言此等人非我輩人也。」
  • 季本《詩說解頤》:「秦得岐周之後,務本力農,周大夫過其地而見之,知秦地廣民勤,將以富強,雄天下而傷周室之不競乎!」
  • 豐坊《詩傳》:「王世子宐臼弒其君幽王,自立于雒。尹伯封過西都而傷之,賦〈黍離〉。」《詩說》:「〈黍離〉,幽王伐申,申侯逆戰于戲,射王弒之,立平王于申。自申遷洛,命秦伯帥師逐犬戎,于鎬京尋遺。尹伯封犒秦伯之師,過故宗庙宮室。秦人皆墾為田,咸生和黍,旁皇不忍去,故作此詩。賦也。」
  • 牟庭《詩切》:「〈黍離〉,詠公子壽與其兄伋子爭死以相讓也。」
  •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韓說曰:昔尹吉甫信後妻之讒而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之詩。胡承拱云:『尹吉甫在宣王時,尚是西周,不應其詩列於東都。』愚案:吉甫放逐,伯奇出亡,自是西周之事,年歲無考,存歿不知,蓋有傳其亡在王城者。及平王東遷,伯封過之,求兄不得,揣其已歿,憂而作詩,情事分明,此不足以難韓說也。」
  • 高亨《詩經今注》:「周幽王殘暴無道,犬戎攻破鎬京,殺死幽王。平王東遷洛邑,是為東周。東周初年,有王朝大夫到鎬京,見到宗廟宮殿均已毀壞,長了莊稼,不勝感慨,因作此詩。」

【詞意回顧】

●彼黍離離

  • 《毛傳》:「彼,彼宗廟宮室。」
  • 《鄭箋》:「宗廟宮室毀壞,而其地盡為禾黍。」
  • 《正義》:「〈湛露〉傳曰:『離離,垂然。』則黍離離亦謂秀而垂也。」
  • 《集傳》:「黍,穀名,苗似蘆高丈餘,穗黑色,實圓重。離離,垂貌。」
  • 嚴粲《詩緝》:「言鎬京宗廟宫室毀壊,而為禾黍之地。彼處有黍,離離然垂矣。」
  • 季本《詩說解頤》:「彼,指秦而言。離離,指其實之垂也。」
  • 何楷《世本古義》:「黍,《說文》云:『禾屬而黏者也。以大暑而種,故謂之黍。』《本艸》注云:『黍似粟而非粟也。有二種米,黏者為秫,可以釀酒;不黏者為黍,如稻之有秔糯耳。』羅願云:『孔子曰:「黍可以為酒,禾入水也。」然則又以禾入水三字合而為黍。』《家語》孔子曰:『黍者,五穀之長,祭先王以為上盛。』離乃鳥名,當通作麗,《說文》云:『艸木相附麗土而生。』重言離離者,謂衆黍分布相屬著也。」
  • 牟庭《詩切》:「《釋文》曰:『離離,《說文》作䅻䅻。』《玉篇》曰:『䅻,長沙云禾把也。』《廣韻》曰:『長沙人謂禾二把為䅻。』《楚詞‧思古篇》王注曰:『離離,剝裂貌。』然則『彼黍離離』,言黍已熟,而割剝之䅻䅻然為秉把也。」
  • 馬瑞辰《傳箋通釋》:「程瑤田《九穀考》謂:『黍,今之黃米;稷,今之高梁。』其說是也。」「《釋文》云:『離,《說文》作䅻。』今《說文》脫䅻字。離離又作穲穲,《廣韻》:『穲穲,黍稷行列也。』」

●彼稷之苗、穗、實

  • 《毛傳》:「穗,秀也。詩人自黍離離見稷之穗,故歷道其所更見。」「自黍離離見稷之實。」
  • 《鄭箋》:「我以黍離離時至,稷則尚苗。」
  • 《正義》:「黍言離離,稷言苗,則是黍秀,稷未秀,故云:『我以黍離離時至,稷則尚苗。』苗謂禾未秀。《出車》云『黍稷方華』,則二物大時相類,但以稷比黍,黍差為稙,故黍秀而稷苗也。詩人以黍秀時至,稷則尚苗,六月時也。未得還歸,遂至於稷之穗,七月時也。又至於稷之實,八月時也。是故三章歷道其所更見,稷則穗、實改易,黍則常云離離,欲記其初至,故不變黍文。大夫役當有期而反,但事尚未周了故也。」
  • 《集傳》:「稷,亦穀也,一名穄,似黍而小,或曰粟也。」「穗,秀也。稷穗下垂,如心之醉,故以起興。」「稷之實,如心之噎,故以起興。」
  • 嚴粲《詩緝》:「彼處又有稷,長苗矣。連言彼者,見無處不然,所謂盡為禾黍也。」「苗、穟、實取協韻耳。舊說初見稷之苗,中見稷之穟,後見稷之實,為行役之久,前後所見使稷自苗而至於實。果為行役之久,則不應黍惟言離離也。」
  • 季本《詩說解頤》:「黍實稷苗,非同時可見。蓋嘆其黍稷之盛耳。」
  • 何楷《世本古義》:「稷,似黍而小,黑色,亦謂之粟,古謂之粢,《曲禮》『稷曰明粢』,是也。亦謂之穄,《穆天子傳》『赤烏之人獻穄百載』,是也。」
  • 牟庭《詩切》:「黍、稷同生,彼黍已割把䅻䅻,彼稷方驕稺而為苗。以喻伋、壽、朔為兄弟,彼伋將以讒被誅,彼壽、朔乃尊寵為愛子也。」「今俗語謂禾將華曰秀穗。黍割而䅻䅻為把,稷方穗而將華。喻兄方見殺,而弟將立為太子也。」

●行邁靡靡

  • 《毛傳》:「邁,行也。靡靡,猶遲遲也。」
  • 《鄭箋》:「行,道也。道行,猶行道也。」
  • 季本《詩說解頤》:「邁,行及遠也。靡靡,猶蘇蘇,氣索之貌。」
  •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行邁,以徃來之人言邁。《說文》云:『逺行也。』靡,《說文》云:『披靡也。』徐鍇云:『披靡,分也。』故於非取相違之義。徃者,過來者,續覩兹丘墟景象,已習為故常。但分道而馳,畧無停步低徊之意,所謂靡靡也。」
  • 牟庭《詩切》:「行邁靡靡,謂伋、壽適齊,行道相依也。」
  • 馬瑞辰《傳箋通釋》:「《說文》:『邁,遠行也。』邁亦為行,對行言則為遠行。行邁連言,猶古詩云『行行重行行』也。」

●中心搖搖、如醉、如噎

  • 《毛傳》:「搖搖,憂無所愬。醉於憂也。噎,憂不能息也。」
  • 《正義》:「《戰國策》云:『楚威王謂蘇秦曰:「寡人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薄。」』然則搖搖是心憂無所附著之意,故為憂思無所愬也。」「噎者,咽喉蔽塞之名。而言中心如噎,故知憂深,不能喘息,如噎之然。」
  • 《集傳》:「搖搖,無所定也。噎,憂深不能喘息,如噎之然。」
  • 季本《詩說解頤》:「如醉者,昏而不知之意。噎,食窒也。如噎而泣逆不通也。」
  •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搖搖者,心憂而無所附著,《戰國䇿》謂『心搖搖如懸旌』,是也。如醉者,言憂之沉,昬而不醒如醉然也。」
  • 馬瑞辰《傳箋通釋》:「《爾雅》:『愮愮,憂無告也。』搖搖即愮愮之假借。《方言》:『愮,憂也。』」

●知我者,謂我心憂

  • 《鄭箋》:「知我者,知我之情。」
  • 季本《詩說解頤》:「心憂,謂憂王室不競之出於心也。」
  • 牟庭《詩切》:「我,我壽子也。知壽子者,知其情憂兄之見害。」

●謂我何求

  • 《鄭箋》:「謂我何求,怪我久留不去。」
  • 季本《詩說解頤》:「何求,疑其為名也。」
  •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謂我將何所求乎?」
  • 牟庭《詩切》:「不知壽子者,謂其兄死則己得其處,又何求乎?」
  •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求者,謂求亡兄也,生則求其人,死則求其屍。」

●悠悠蒼天

  • 《毛傳》:「悠悠,遠意。蒼天,以體言之。尊而君之,則稱皇天;元氣廣大,則稱昊天;仁覆閔下,則稱旻天;自上降鑒,則稱上天;據遠視之蒼蒼然,則稱蒼天。」
  • 《鄭箋》:「遠乎蒼天,仰愬欲其察己言也。」
  • 《釋文》:「蒼天,本亦作『倉』,《爾雅》云:『春為蒼天。』夏為昊天。秋為旻天。」
  • 《集傳》:「悠悠,遠貌。蒼天者,據遠而視之蒼蒼然也。」
  • 季本《詩說解頤》:「有曜,謂日照之而有光也。」
  •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悠悠蒼天,言我之憂思惟蒼天知之而已。」
  • 牟庭《詩切》:「悠悠,即遙遙也。悠悠蒼天,言天之去人甚遠。喻其父母之心,與子心異也。」
  • 馬瑞辰《傳箋通釋》:「悠悠即遙遙之假借,古悠、遙同音通用。」

●此何人哉

  • 《鄭箋》:「此亡國之君,何等人哉!疾之甚。」
  • 《集傳》:「傷所以致此者,果何人哉。追怨之深也。」
  • 嚴粲《詩緝》:「致此顛覆者,是何人乎?不斥其人,而追恨之深矣。」
  • 王質《詩總聞》:「以不知者為何人,言此等人非我輩人也。」
  • 季本《詩說解頤》:「此者,對彼而言,指周王也。」
  •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此何人哉,不忍斥言,葢指平王也。對彼言此,謂此居東都之人也。」
  • 牟庭《詩切》:「此實為我兄,將謂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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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詩經‧檜風‧素冠》──訣別詩

釋詩經《檜風‧素冠》

 

薛元澤

 

檜風‧素冠

 

 

【詩文】

庶見素冠兮,棘人欒欒兮,勞心慱慱兮。

庶見素衣兮,我心傷悲兮,聊與子同歸兮。

庶見素韠兮,我心蘊結兮,聊與子如一兮。

 

 

【詩義】

檜國大夫之妻殉夫前的訣別詩。

 

 

【注釋】

庶見:腦裡經常浮現。

素冠、素衣、素韠:《禮記‧玉藻》:「韠,君朱,大夫素。」則素冠、素衣、素韠是大夫之服。

棘人:不知如何是好的人。

欒欒:非常消瘦。

勞心:久傷疲憊之心。

慱慱:非常鬱悶。

聊:姑且。

與子同歸:跟你一起歸土。

蘊結:季本《詩說解頤》:「蘊結,思畜於中而不解也。」即,愈來愈想不開。

與子如一:如,從隨。一,歸天,升天。與子如一,跟你結伴升天。

 

 

【翻譯】

眼前經常浮現戴著素冠的你啊,手足無措的人日漸消瘦啊,久傷疲憊的心非常鬱悶啊。

眼前經常浮現穿著素衣的你啊,我的心哀傷悲痛啊,姑且跟你共赴黃泉啊。

眼前經常浮現圍著素韠的你啊,我愈來愈想不開啊,姑且跟你結伴升天啊。

 

 

【詩義辨正】

         此詩詩義,《毛序》:「〈素冠〉,刺不能三年也。」《鄭箋》:「喪禮,子為父,父卒為母,皆三年。時人恩薄禮廢,不能行也。」《毛傳》:「庶,幸也。」《鄭箋》:「覬幸一見素冠。」毛、鄭將「庶見」解釋為希望見到,認為「素冠」、「素衣」、「素韠」是喪服,詩人希望見到行三年之喪的人,而聊與之同歸、如一。然而姚際恆認為素冠、素衣與素韠不是喪服,他列舉十點理由以駁斥《毛序》「刺不能三年」的說法。詩中「棘人」,《詩經通論》:「其人當罪之時。」方玉潤從姚際恆之說,進一步認為棘人指國破被執的檜君,《詩經原始》:「〈素冠〉,傷檜君被執,願與同歸就戮也。」牟庭認為「素」指樸素,素冠、素衣、素韠指樸素的衣服,《詩切》:「〈素冠〉,刺冠服奢麗也。」余培林則認為素冠、素衣是大夫去國之服,而素韠是大夫之服,此詩「當是大夫去國,其友人念之之詩」。

《禮記‧曲禮下》:「大夫士去國,踰竟,為壇位,向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又,《禮記‧玉藻》:「韠,君朱,大夫素。」依此,余培林認為,穿著素冠、素衣、素韠者是去國之大夫。然而,去國是離開自己的國家到國外,詩人怎可能稱「與子同歸」?可見「大夫去國」之說有誤。又,全詩的主語只有一個,即詩人自己。棘人欒欒兮、勞心慱慱兮、我心傷悲兮、我心蘊結兮等詩句,都是詩人的自述。方玉潤將「棘人」指為被執的檜君,也是有誤。此外,檜國不是富裕之國,不至於人人冠服奢麗,也不至令詩人見到衣著樸素的人,就「聊與子同歸」、「聊與子如一」!牟庭「刺冠服奢麗也」的說法,也是有誤。

《列女傳‧貞順篇》:「杞梁之妻無子,內外皆無五屬之親。既無所歸,乃就其夫之尸於城下而哭之,內諴動人,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十日,而城為之崩。既葬,曰:『吾何歸矣?夫婦人必有所倚者也。父在則倚父,夫在則倚夫,子在則倚子。今吾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內無所依,以見吾誠。外無所倚,以立吾節。吾豈能更二哉!亦死而已。­­』遂赴淄水而死。君子謂杞梁之妻貞而知禮。《詩》云:『我心傷悲,聊與子同歸。』此之謂也。」從《列女傳》的記載,此詩詩義是殉夫。聞一多認為此詩為悼亡,不是殉夫,《風詩類鈔》:「悼亡也。《列女傳‧杞梁妻傳》引『與子同歸』,以為妻殉夫死,誤以愿望為事實。」無論詩人後來有沒有自盡,素冠、素衣、素韠隱指詩人已逝世的丈夫。

庶,《毛傳》:「幸也。」對此,歷來有兩種說法,一為希望見到,一為有幸見到。袁梅《詩經譯注》:「庶,庶幾,幸,希望之詞。見,這是女歌者幻想能見到亡夫。」詹杭倫《詩經楚辭鑑賞辭典》(周嘯天主編):「『庶見』是『幸而見到』的意思。或許這位女子是從外地趕來,幸而見到了丈夫最後一面。」雖然見到丈夫最後一面,卻「我心傷悲,聊與子同歸」、「我心鬱結,聊與子如一」,這種悽慘的情況,能稱「幸而見到」嗎?又,希望見到死者的方法就是作夢,在夢裡相見。如果「與子同歸」、「與子如一」,萬象具滅,一了百了, 怎能保證死後會見到自己的丈夫?總之,歷來對「庶見」的解釋,值得商榷。

庶,衆也,多也。見,現也。庶見,多次出現,經常浮現也。庶見素冠兮,腦海裡經常浮現你戴著素冠的影子。棘人,棘手之人,不知所措之人。欒欒,非常消瘦。勞心,久傷疲憊之心。慱慱,王質《詩總聞》:「鬱結不舒貌。」勞心慱慱,久傷疲憊的心非常鬱悶。下文「我心傷悲」、「我心鬱結」再次強調勞心慱慱。

詩人腦海裡經常浮現丈夫的影子,使她消瘦、傷悲、鬱結。她應該是要擺脫目前的一切,所以說「聊與子同歸」、「聊與子如一」。聊,姑且,百般無奈之意。《孔子家語‧哀公問政》:「衆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魂氣歸天,此之謂神。」歸,指歸土。與子同歸,跟你一起歸土。如,從隨。《易,繫傳》:「天一地二。」一,天也,此指歸天。與子如一,跟你作伴歸天。此詩是詩人殉夫前的訣別詩。

 

 

【詩義回顧】

(1)      《毛序》:「〈素冠〉,刺不能三年也。」[1]

(2)      王質《詩總聞》:「當是在位之賢宅憂,而國事無人任之,所以急欲挽之也。」

(3)      季本《詩說解頤》:「賢者思見終喪之人而不可得,幸得見之而作此詩也。」

(4)      郝懿行《詩問》:「牟氏曰:美孝子也。時人恩薄禮廢,喪有不能三年者,人見孝子衣冠,以為幸爾。」

(5)      牟庭《詩切》:「〈素冠〉,刺冠服奢麗也。」

(6)      方玉潤《詩經原始》:「〈素冠〉,傷檜君被執,願與同歸就戮也。」

(7)      聞一多《風詩類鈔乙》:「悼亡也。《列女傳‧杞梁妻傳》引『與子同歸』,以為妻殉夫死,誤以愿望為事實。」

(8)      程俊英《詩經譯注》:「這是一首悼亡的詩。一位婦女,丈夫死了,將入殮時,她撫屍痛哭,傷心地表示願意和丈夫同死。」

(9)      余培林《詩經正詁》:「此詩當是大夫去國,其友人念之之詩。」

 

 

【詞意回顧】

●庶見

(1)      《毛傳》:「庶,幸也。」

(2)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庶,《爾雅》云:『幸也。』庶見者,憂不得見之辭。」

(3)      屈萬里《詩經詮釋》:「庶,庶幾也,希冀之辭。」

●素冠

(1)      《毛傳》:「素冠,練冠也。」《正義》:「禮三年之喪,十三月而練,則此練冠是十三月而練服也。」

(2)      《鄭箋》:「喪禮既祥祭而縞冠素紕。」

(3)      《正義》:「《傳》以刺不行喪禮而思見素冠,則素冠是喪服之冠也。若練前已無此冠,則是本不為服,不得云不能三年。若在大祥之後,則三年已終,於禮自除,非所當刺。今作者思見素冠,則知此素冠者,是既練之後、大祥之前冠也。素,白也。此冠練在使熟,其色益白,是以謂之素焉。實是祥前之冠,而謂之練冠者,以喪禮至朞而練,至祥乃除,練後常服此冠,故為練冠也。」

(4)      《集傳》:「縞冠素紕,旣祥之冠也。黑經白緯曰縞,緣邊曰紕。」

(5)      牟庭《詩切》:「《曲禮》:「父母存,冠衣不純素。孤子當室,冠衣不純采。」素與采相對而言,則素者,謂質素無文耳,非必白色也。」「冠纓質素謂之素冠,然則素冠非喪服也。」

(6)      余培林《詩經正詁》:「《禮記‧曲禮下》:『大夫士去國,踰竟,為壇位,向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是大夫士去國著素冠、素衣。」

●棘人

(1)      《毛傳》:「棘,急也。」

(2)      《鄭箋》:「急於哀戚之人。」

(3)      蘇轍《詩集傳》:「棘,急也。君子之居喪,皇皇若無所容者,此所謂棘人也。」

(4)      《集傳》:「棘,急也。喪事欲其揔揔爾,哀遽之狀也。」

(5)      季本《詩說解頤》:「棘,因棘刺而言。棘刺葉少而體常露,故謂居喪而骨立見者為棘人。」

(6)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呂覽‧任地篇》:『棘者欲肥,肥者欲棘。』高注云:『棘,羸瘠也。』」

(7)      牟庭《詩切》:「棘人者,褊狹羸瘠之人。此自謂也。」

(8)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魯說曰:棘,羸瘠也。」

(9)      余培林《詩經正詁》:「棘,惠動《九經古義》曰:『棘,古瘠字。』瘦也。棘人,瘦瘠之人,作者自謂也。舊解為居喪之人,非是。」

●欒欒

(1)      《毛傳》:「欒欒,瘠貌。」

(2)      《鄭箋》:「形貌欒欒然膄瘠也。」

(3)      王質《詩總聞》:「欒欒,轉旋不安貌。」

(4)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欒,當依《說文》作臠,云:『臞也。』臞者,少肉也。曰欒欒者,毀瘠之甚也。」

(5)      牟庭《詩切》:「欒欒,當讀為攣攣。《釋名》曰:『欒,攣也。』其體上曲,攣拳然也。《說文》曰:『攣,係也。』《素問》注曰:『攣,急也。』然則攣欒者,拘係之貌也。」

●勞心慱慱

(1)      《毛傳》:「慱,憂勞也。」

(2)      《鄭箋》:「勞心者,憂不得見。」

(3)      王質《詩總聞》:「慱慱,鬱結不舒貌。」

(4)      季本《詩說解頤》:「慱慱,謂心勞而團聚於中也。」

(5)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勞心,詩人自謂也。《說文》無慱字,當依作團,云:『圜也。』結聚不散之謂。」

(6)      高亨《詩經今注》:「慱慱,悲苦不安貌。此章的『勞心 』指居喪者。」

●素衣

(1)      《鄭箋》:「『除成喪者,其祭也朝服縞冠。』朝服緇衣素裳。然則此言素衣者,謂素裳也。」

(2)      蘇轍《詩集傳》:「柏葉松身曰檜,二木之相為舟楫也。不自從其類而從非其類,物則固有然者,何獨女子也。所以深自解也。」

(3)      牟庭《詩切》:「《周頌》『絲衣其紑』,《說文》作素衣,必據《三家詩》有作素衣者,則素衣即絲衣也。〈揚水〉篇『素衣朱襮』、『素衣朱繡』,《論語》『素衣麑裘』,皆可證素衣非喪服。」

(4)      余培林《詩經》:「素衣,大夫、士去國之服。舊謂喪服,非是。」

●聊與子同歸

(1)      《毛傳》:「願見有禮之人,與之同歸。」

(2)      《鄭箋》:「聊,猶且也。且與子同歸,欲之其家,觀其居處。」

(3)      《集傳》:「與子同歸、愛慕之詞也。」

(4)      王質《詩總聞》:「同歸者,欲與偕歸都也。」

(5)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聊與子同歸者,言世有此敦崇古禮之人,則凡事必皆能如禮,自此我之諸凡趨向皆欲與之同歸也。」

(6)      牟庭《詩切》:「子,謂素衣者。同歸,同歸隱也。」

(7)      高亨《詩經今注》:「聊,樂也。子,指居喪者。同歸,共同歸於古禮。」

(8)      余培林《詩經正詁》:「聊,且也。子,指著素衣、素冠之男子。同歸,同歸鄉里也。」

●素韠

(1)      《鄭箋》:「祥祭朝服素韠者,韠從裳色。」

(2)      《集傳》:「韠,蔽膝也,以韋爲之。冕服謂之韍,其餘曰韠。韠從裳色,素衣素裳,則素韠矣。」

(3)      季本《詩說解頤》:「韠,蔽膝而以皮為之也。衣素,則韠亦素矣。」

(4)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禮》『大祥祭服,朝服縞冠』,朝服之制緇帶素韠,韠從裳色,素韠是大祥祭服之韠。」

(5)      牟庭《詩切》:「子,謂素衣者。同歸,同歸隱也。」

(6)      高亨《詩經今注》:「韠,即蔽膝,古代官服上的裝飾,革製,長方形,上仄下寬,縫在肚下膝上,大官紅色,小官青黑色,居喪者白色。」

(7)      余培林《詩經正詁》:「《禮記‧玉藻》曰:『韠,君朱,大夫素。』是素韠乃大夫之服。」

●蘊結

(1)      《集傳》:「蘊結,思之不解也。」

(2)      季本《詩說解頤》:「蘊結,思畜於中而不解也。」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藴,《說文》云:『積也。』本作蕰。《左傳》『藴崇』解云:『積之低為蕰,堆之髙為崇。』結,《說文》云:『締也。』藴結,謂積想繫思而不可解之意。」

(4)      高亨《詩經今注》:「蘊結,鬱結,心理憂鬱似結個疙瘩。」

●聊與子如一

(1)      《鄭箋》:「聊與子如一,且欲與之居處,觀其行也。」

(2)      季本《詩說解頤》:「可與同歸則志同,故曰如一也。」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與子如一者,言凡可遵先王之典禮,而立于無過之地,皆欲與之為一,即同歸之意。但歸以事言,一以心言。」

(4)      牟庭《詩切》:「如一,言如一人也。」

(5)      余培林《詩經正詁》:「如一,如一人也。言齊心合意也。」

 

 

 


[1] 《鄭箋》:「喪禮,子為父,父卒為母,皆三年。時人恩薄禮廢,不能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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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詩經‧唐風‧揚之水》──追思晉文侯,堅守嫡子嗣位

釋詩經《唐風‧揚之水》

 

薛元澤

 

 唐風‧揚之水

 

【詩文】

揚之水,白石鑿鑿。素衣朱襮,從子于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

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于鵠。既見君子,云何其憂?

揚之水,白石粼粼。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

 

 

【詩義】

詩人堅持嫡子嗣位的理念,反對殤叔的自立,追隨太子仇出奔。此詩是詩人祭拜晉文侯後的追思文。

 

 

【注釋】

揚之水:沸揚之水,溫泉之水。

鑿鑿:鑿,通糳,精米也。鑿鑿,糳貌,細緻如精米。

素衣朱襮:襮,衣領。素衣朱襮,素色衣服配紅色領子。

從子:從,跟隨。子,指晉太子仇。

沃:沃野之地。

既見君子:君子,有德之君,此指晉文侯。見,瞻仰。既見君子,已經瞻仰祭拜過國君。

云何不樂:不自覺的快樂起來。

皓皓:皓貌,堅貞如白玉。

朱繡:繡,通袖,此指袖緣。朱繡,紅色的袖緣。

鵠:馬瑞辰《傳箋通釋》:「鵠古通作皋。皋者,澤也。澤也,皋也,沃也,蓋析言則異,散言則通。」鵠,湖澤地區。

云何其憂:不自覺的忘掉憂傷。

粼粼:粼,同磷,雲母。粼粼,粼貌,瑩澈如雲母。

我聞有命:聞,知聞。有命,有一定的命運。

不敢:不,丕也。丕敢,敢也。

 

 

【翻譯】

沸揚的溫泉水,白色的石頭細緻如精米。素色的衣服配上紅色的領子,曾經以諸侯之禮在沃野之地追隨者您。已經瞻仰祭拜過君子,心裡不禁高興起來。

沸揚的溫泉水,白色的石頭堅貞如白玉。素色的衣服配上紅色的袖緣,曾經以諸侯之禮在湖澤地區追隨者您。已經瞻仰祭拜過君子,心裡沒有憂傷遺憾。

沸揚的溫泉水,白色的石頭瑩澈如雲母。我知聞凡事有既定的命運,敢於以此正告國人。

 

 

【詩義辨正】

         此詩詩義,《毛序》:「刺晉昭公也。昭公分國以封沃,沃盛強,昭公微弱,國人將叛而歸沃焉。」《鄭箋》:「封沃者,封叔父桓叔於沃也。沃,曲沃,晉之邑也。」詩中「從子于沃」的「子」與「既見君子」的「君子」,鄭玄都指為桓叔。後文「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毛傳》:「聞曲沃有善政命,不敢以告人。」《鄭箋》:「不敢以告人而去者,畏昭公謂己動民心。」毛、鄭認為,詩人聽聞曲沃有善政命,卻不敢告訴別人,以免被昭公認為自己在扇動民心。

《史記‧晉世家》:「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師于曲沃。曲沃邑大於翼。翼,晉君都邑也。成師封曲沃,號為桓叔。靖侯庶孫欒賓相桓叔。桓叔是時年五十八矣,好德,晉國之衆皆附焉。七年,晉大臣潘父弒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桓叔欲入晉,晉人發兵攻桓叔。桓叔敗,還歸曲沃。晉人共立昭侯子平為君,是為孝侯。誅潘父。」嚴粲認為「子」指潘父的同黨,《詩緝》:「將叛者,潘父之徒而已。……言有命者,迫切之辭。言不敢告人,乃所以深告昭公也。」

季本不認同此詩與潘父謀叛之事有關,《詩說解頤》:「此諸侯訪賢者於其所居之地,而咨其密謀之詩也。子,指賢者,即君子也。沃,賢者所居之地。……諸侯親至其地而訪之,以得見為幸。及聞其教命,但中心藏之而不敢以告人。蓋賢者因諸侯求見之誠,而其言痛切時弊,諸侯恐其為人所忌,故不敢泄也。」季本認為,詩人是一位諸侯,「子」與「君子」同指一位賢者,諸侯至賢者居處聽取一些「痛切時弊」的評論,因擔心他會招人所忌,所以不敢洩漏他們的談話內容。牟庭也不認為此詩與桓叔、昭公有關,他認為「子」是詩人的友人,「君子」指國君,詩人因緣際會得以出仕而見到國君,又得以與聞一些國家大事,因怕惹禍上身,不敢告訴別人。余培林也認為「子」指詩人的友人,不過他認為「君子」指桓叔,「我聞有命」指詩人聽到桓叔謀晉的事。詩人不敢將謀晉的事告訴別人,作此詩以告訴他的朋友。

詩句「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令人困惑。如果「有命」是聽說來的,則「有命」已是口耳相傳,為何「不敢以告人」?如果「有命」是「密令」,「密令」本來就不可以告人,無所謂敢與不敢。「我聞有命」該作何解釋?又,詩中的「子」是「君子」,潘父之徒,還是詩人之友?「君子」指桓叔,還是賢者?解此詩的關鍵在「既見君子」句上。既見君子,同《周男‧汝墳》與《鄭風‧風雨》中的「既見君子」,指已經瞻仰祭拜過國君。[1]亦即,「君子」指已過世的國君。桓叔不是晉國國君,此詩的「君子」不是指桓叔。既然「君子」已過世,詩人為何說「從子于沃」、「從子于鵠」?

本文認為,「子」是「君子」的身前,「從子于沃」、「從子于鵠」是詩人對「君子」的追思。《正義》:「以素為衣,丹朱為緣,綃黼為領,此諸侯之中衣也。」《毛傳》:「襮,領也。」聞一多《詩經通義》:「繡讀為褎,若袖。古衣領與袖同飾,故《詩》以襮袖并舉。」總之,素衣朱襮、朱繡是諸侯所穿的襯衣。此詩「素衣朱襮」、「素衣朱繡」是諸侯的隱喻,詩人以諸侯之禮追隨「子」於沃、鵠。換句話說,此時的「子」還不是一位諸侯。有命,有天命、既定的命運,這裡指「素衣朱襮」、「素衣朱繡」,也就是指諸侯的傳承。聞,知聞。我聞有命,我知聞諸侯的傳承有既定的命運。周初嫡子嗣位,是公認的傳承制度。周公就是在這種制度下,代理政務後還政於成王。「子」必定是晉太子,但卻沒有繼承諸侯。詩人不認同現在的國君,就跟隨太子到沃、鵠地區,將他視為諸侯的繼承人。《史記‧晉世家》:「穆侯四年,取齊女姜氏為夫人。七年,伐條。生太子仇。十年,伐千畝,有功。生少子,名曰成師。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殤叔自立,太子仇出奔。殤叔三年,周宣王崩。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襲殤叔而立,是為文侯。」本文認為,詩中「君子」指文侯,「子」指出奔時的太子仇。詩人不認同殤叔的自立,而認為太子仇是正統,應繼承穆侯的諸侯之位。

揚之水,沸揚之水,溫泉之水。[2]白石,白色石頭。硫酸鈣沉積,使石頭變成白色。聞一多《詩經通義乙》:「鑿讀為糳。玄應《音義》十八引《三蒼》:『糳,精米也。』《後漢書‧孔融傳》『皜皜焉』,《注》:『言堅貞如白玉也。』皜與皓同。《釋文》:『粼本作磷。』《文選》劉公千《贈從弟》詩用《詩》作磷。《本草》:『雲母一名磷石,色正白,皎然純白徹者名磷。』此專取白而瑩徹之義。」鑿鑿,細緻如精米。皓皓,堅貞如白玉。粼粼,瑩澈如雲母。「白石鑿鑿、皓皓、粼粼」隱喻詩人對太子嗣位的堅定思想。既然詩人追隨太子出奔,堅持太子嗣位的理念,本文認為,此詩的「不敢」應讀為「丕敢」。不敢以告人,勇於將「有命」正告國人。

 

 

【詩義回顧】

(1)      《毛序》:「〈揚之水〉,刺晉昭公也。昭公分國以封沃,沃盛強,昭公微弱,國人將叛而歸沃焉。」

(2)      《鄭箋》:「封沃者,封叔父桓叔於沃也。沃,曲沃,晉之邑也。」

(3)      嚴粲《詩緝》:「將叛者,潘父之徒而已,國人拳拳於昭公,無叛心也。《後序》言過矣。」

(4)      季本《詩說解頤》:「此諸侯訪賢者於其所居之地,而咨其密謀之詩也。」

(5)      牟庭《詩切》:「〈揚水〉,賢者仕危疑之朝,同僚相戒懼不免也。」

(6)      余培林《詩經正詁》:「此乃詩人既見君子後告其友人之詩。」

 

 

【詞意回顧】

●揚之水

(1)      《鄭箋》:「激揚之水。」

(2)      嚴粲《詩緝》:「悠揚之水。」

●白石鑿鑿

(1)      《毛傳》:「鑿鑿然,鮮明貌。」

(2)      《集傳》:「鑿鑿,巉巖貌。」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鑿,器之能穿木者,《廣韻》以為鏨也,石之廉利似之。」

(4)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石在水中,漂疾之水灌磨此石,有如鑿然。石石潔白,鑿之不已,故曰『鑿鑿』。」

(5)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鑿讀為糳。《左傳‧桓二年》:『粢食不鑿。』《淮南子‧主術篇》作糳,此鑿糳通之證。《說文》:『糳,糲米一斛舂為九斗曰糳。』玄應《音義》十八引《三蒼》:『糳,精米也。』《廣雅‧釋詁》:『精,糳,小也。』案皆米小者也。『白石鑿鑿』,謂水中石子望之糳糳然如米之小而白。」

●素衣朱襮

(1)      《毛傳》:「襮,領也。諸侯繡黼丹朱中衣。」

(2)      《鄭箋》:「繡當為『綃』,綃黼丹朱中衣,中衣以綃黼為領,丹朱為純也。」

(3)      《正義》:「以素為衣,丹朱為緣,綃黼為領,此諸侯之中衣也。」又:「《釋器》云:『黼領謂之襮。』孫炎曰:『繡刺黼文以褗領。』是襮為領也。《郊特牲》云:『繡黼丹朱中衣,大夫之僭禮也。』大夫服之則為僭,知諸侯當服之也。中衣者,朝服、祭服之裏衣也。」

(4)      嚴粲《詩緝》:「曰素,絲也。以素為衣者,謂中衣也。中衣者,朝服、祭服之裏衣也。大夫以上祭服中衣用素也。曰朱,朱縁也。謂染繒為赤色,為中衣之縁也。曰襮,領也。謂繡黼領也,繡刺白黒文以褗領也。」

(5)      季本《詩說解頤》:「素衣朱襮,諸侯自言所服也。此中衣以布為之,素衣而露襮,則袒而見美矣。」

(6)      牟庭《詩切》:「素衣,未仕之衣,其色素也。朱襮,既仕之服也。」

●從子于沃

(1)      《毛傳》:「沃,曲沃也。」

(2)      《鄭箋》:「去從桓叔。」

(3)      《集傳》:「子、指桓叔也。沃、曲沃也。」

(4)      嚴粲《詩緝》:「下文君子既指桓叔,則此言子者,設言欲叛之人,如潘父之徒也。于,往也。」

(5)      季本《詩說解頤》:「子,指賢者,即君子也。沃,賢者所居之地。」

(6)      牟庭《詩切》:「沃,謂豐美沃樂,故《易林》曰:『遊戲臯沃。』言相從於沃樂之中也,喻美仕也。」

(7)      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子,謂同謀之人。于,往也。」

(8)      余培林《詩經正詁》:「子,即詩人贈予此詩之人。沃,曲沃。」

●既見君子

(1)      《鄭箋》:「君子,謂桓叔。」

(2)      牟庭《詩切》:「見君子,為仕宦已成得見君也。」

●云何不樂

(1)      《集傳》:「無不樂也。」

(2)      余培林《詩經正詁》:「云何,如何。」

●皓皓

(1)      《毛傳》:「皓皓,潔白也。」

(2)      季本《詩說解頤》:「皓亦白也。《釋器》:『象謂之鵠。』《釋文》:『鵠,白也。』《後漢書‧孔融傳》『皜皜焉』,《注》:『言堅貞如白玉也。』皜與皓同。」

(3)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說文》無皓字,作顥,云:『白貌。』水㣲而石顯也。」

(4)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皓亦白也。《釋器》:『象謂之鵠。』《釋文》:『鵠,白也。』《後漢書‧孔融傳》『皜皜焉』,《注》:『言堅貞如白玉也。』皜與皓同。」

●朱繡

(1)      《毛傳》:「繡,黼也。」

(2)      《鄭箋》:「繡當為『綃』,中衣以綃黼為領。」

(3)      《集傳》:「朱繡、卽朱襮也。」

(4)      季本《詩說解頤》:「繡,襮之繡領也。」

(5)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繡讀為褎,若袖。繡俗作綉。《說文》抽皆㨨之重文,此繡綉聲通之證。古衣領與袖同飾,故《詩》以襮袖并舉。」

(6)      余培林《詩經正詁》:「繡,刺繡。朱繡,即朱襮。」

●鵠

(1)      《毛傳》:「鵠,曲沃邑也。」

(2)      《正義》:「晉封桓叔於曲沃,非獨一邑而已。其都在曲沃,其傍更有邑,故云「鵠,曲沃邑也」。」

(3)      季本《詩說解頤》:「鵠,亦賢者游息之地。蓋其所居在沃,而游息或在鵠也。」

(4)      牟庭《詩切》:「鵠之言臯也。臯之言高也。從子于臯,謂相從于神臯之域,處高明之休也。」

(5)      馬瑞辰《傳箋通釋》:「鵠古通作皋。皋者,澤也。澤也,皋也,沃也,蓋析言則異,散言則通。」

●云何其憂

(1)      《毛傳》:「言無憂也。」

(2)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曰『云何其憂』者,晉衰沃盛,從沃之願既遂,則可以免禍而無危,何憂之有。」

●粼粼

(1)      《毛傳》:「粼粼,清澈也。」

(2)      《集傳》:「粼粼,水淸石見之貌。」

(3)      季本《詩說解頤》:「粼粼,水流石間而有粼也。」

(4)      何楷《詩經世本古義》:「粼,《說文》云:『水生厓石間粼粼也。』徐鍇云:『水流石間不駛也。』此言水落而石見也,言桓叔簒晉之謀已定,如白石在清水之中,昭然可見,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

(5)      牟庭《詩切》:「粼、鄰聲同義通,當讀為白石鄰鄰,言水石相比之貌也。」

(6)      聞一多《詩經通義乙》:「《釋文》:「粼本作磷。」《文選》劉公千《贈從弟》詩用《詩》作磷。凡物小而白者曰粦。鱗,魚甲也。瞵,目精也。燐,鬼火也。麟,鹿之有小白斑文者也。(《本草》:『雲母一名磷石,色正白,皎然純白徹者名磷。』此專取白而瑩徹之義。)《論語‧陽貨篇》:『磨而不磷。』《考工記‧輪人》:『不甐于鑿。』甐與磷同,是磷與糳義同。」

●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

(1)      《毛傳》:「聞曲沃有善政命,不敢以告人。」

(2)      《鄭箋》:「不敢以告人而去者,畏昭公謂己動民心。」

(3)      《集傳》:「聞其命而不敢以告人者,爲之隱也。」

(4)      嚴粲《詩緝》:「言不敢告人者,乃所以告昭公。言我聞有命者,又以見其事已成禍至甚迫,所以激發昭公者,至切切也。」

(5)      季本《詩說解頤》:「聞其教命,但中心藏之而不敢以告人。蓋賢者因諸侯求見之誠,而其言痛切時弊,諸侯恐其為人所忌,故不敢泄也。」

(6)      何楷《世本古義》:「曰我聞者,通國皆知之辭。命,桓叔之命。言已命其徒以舉事也。曰不敢告人,則固已告矣。語甚隠妙,是巧于告密者。」

(7)      余培林《詩經正詁》:「命,命令也。蓋指桓叔謀晉之事。不敢以告人,為之隱也。」

 

 


[1] 見〈釋《詩經‧周南‧汝墳》〉與〈釋《詩經‧鄭風‧風雨》〉。

[2] 見〈釋詩經《王風‧揚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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